虚阁网 > 楼雨晴 > 买夫 | 上页 下页


  他一怔,回身望去,见她把弄着半湿的发,不经心地随口漫应。“啧,这嘴脸愈来愈像我爹了……”

  只是……随口的一句话罢了。

  可笑的是,那一瞬他竟当了真,几乎要稳不住憾然震颤的心扉。

  他垂眸,极力隐抑狂跳的心律。

  怎会?怎能?怎该?怎……配?

  不自觉抚上那张难面见与世人的残容,一抹涩然笑意隐没唇角。

  不是早看清自身寒伧,满满一身缺陷,自己也不忍卒睹,怎还会有如此奢念?这事……压根儿连想都不该。

  暗暗吸了吸气,让自己看来神态与往常无二,才回身接过她手里的棉布,静立在吊床边一绺绺拭干她的发。

  “药我熬好放在桌上了,晚点睡前记得喝完。”他如今也只剩这件事无法与她抢了,一帖药对多少水、几分火候,他拿捏不了,增一分少一分便无法发挥最大的药性。

  见他迟迟没有应声,她侧眸瞥他。“有话要说?”

  “药……能不喝吗?”

  “你几岁了,还怕苦呀?”她手腕一翻,不晓得打哪儿摸了颗仙楂果出来,不由分说往他嘴里塞去。“好乖好乖,娘疼你,赏你糖吃。”

  浥尘冷眼瞪去,恼她没个正经。“我不是在跟你说笑。”

  唇畔谑笑一收。“你听见了,是不?”

  这就是他今晚反常的原因?

  他绷着脸,语气生硬。“我不想……你为我去求人。”

  见她厚着脸皮,赖着要掌柜给她赊账,他看了很难受。

  “没事的,王掌柜是我爹的故友,看着我长大的,我常这样跟他闹,不必放在心上。”

  “可是——”

  “好不容易都到这份上了,你要我功亏一篑吗?那早先的银两才真叫白花了。”她很坚持,要将他养得健健壮壮、能跑能跳,才不枉她在他身上所耗费的苦心啊。

  他被堵得哑口无言,看清她的执着,心里也总算明白,唯有如她所言,让自己无病无痛,然后用一生岁月守在她身边,为她扛起一切,让她今日的付出有一丝丝价值。

  “好,全听你的。”

  “既是如此——”她出其不意,抬掌朝他襟口一揪,他没防备,整个人被她扯下,慌乱中,他急忙伸臂撑在两侧,才免于倾跌在娇躯上。

  他惊吓地瞪大眼,呆呆瞧她。

  她、她、她……这是做什么?

  穆朝雨差点笑出声。这人,真的很好逗。

  她得寸进尺地凑上前,他几乎可以感觉到鼻尖似有若无的碰触、摩挲,暖暖吐息轻洒颈肤,染了属于女子独特的娇媚气息。

  他屏息,丝毫无动弹。

  “我、不是、不是……”他说全听她的,不、不是这个意思啊……

  他极力忍住,不去做揪住自个儿衣襟死保贞操的丢人举动。

  老爷不要!夫人会看到……

  穆朝雨差点就要替他说出那句戏台上最常用的词。

  她几乎要大笑,朝他颈际嗅了嗅,便松了手,从容退开,神情一派纯真。“你今天又没抹药。”

  他呆呆地愣上九重天。

  只是……在闻药味?!

  “不是说全听我的?”她睐他一眼,娇声软嗓提醒他才刚做下的承诺。

  “……”是他思想不纯正吗?还以为……

  纤掌又是一抬,有了前例,他防备地死死瞪住,可这回,她只是朝他耳际轻轻一弹。“还不快去!”

  混账丫头!她真的常做令人误会的举措!

  总有一日——他发誓,总有一天他会导正她所有不合时宜的举止,教会她什么叫男女有别、什么又叫行止有度的闺秀风范!

  实在很怕她又在膏药里头胡乱加啥牡丹、桂花的,弄得他一身女人香,他不得不遵照她的吩咐上药一回都不敢再落下。

  她若要整治他,他完全不是她的对手。

  硬痂脱落,再换上另一款新调配的淡疤药膏,身上少说也抹了三种不同的药膏,可最神奇的是,他哪种没抹,她立刻便能察觉。

  味儿不是没有,但是极淡,他自个儿都闻不太出来,她是狗鼻子吗?

  除去药物上的花费,她在其他地方的花费……浥尘忍不住叹息。

  实在不是他要说她,这人真如王掌柜说的,手头有多少,左手进右手便转悠了出去,还真活该穷一辈子都不冤枉。

  看见路边乞儿、需要援助的,她毫不吝啬慷慨解囊,也不想想自己几两重,他们自个儿都穷得要人接济了。

  买东西,永远不会怀疑小贩开价真伪,她以为这世间光明灿烂,人人如她胸怀坦荡、童叟无欺吗?

  如今方知,王掌柜叨念她还真是客气了。

  说好听些是不拘小节,淡泊名利,可说白了,分明就是冤大头,少根筋又毫无钱财观念。

  而她居然还有脸全赖他,说是买他花光了积蓄,要不,五两银子可以换上几石油几石白米……也不想想这究竟是谁造成的!

  他早就对她花钱的方式极有意见了,难怪她一穷二白,这绝对与个人有极大的、密不可分的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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