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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尽管不曾正面允他,他还是想着,今天不行,明日再试,一日一日试,总有一天,她一个神智不肖,错口便允了。

  他移唇贴上芙颊,没被推开,唇瓣尝试地柔柔厮磨,再倾向柔唇,小心翼翼贴吮而去,轻啄了下,再一下,而后密密覆上。

  她一直定定地望住他,没移开过目光。

  这一回是他,她看着的,真真确确是他慕容略,不是活在慕容韬之下的影子……他心房一热,倾身将她压进床褥。

  抵在他胸前的掌,软绵绵地使不上力,耳边尽是他绝望的呢喃,不经意触动了幽微心弦,震荡着……

  若真与他挨着日子,就这样相守一生……可有吗?

  思绪乱成一团,迷茫间,便教他窜入唇腔,舌尖缠上了她,宛如渴了千年的旅人,贪婪不休地啜吮、痴缠着,唇齿间,还尝得到薰人酒气,以及夹杂在酒气之间,一股柔媚的女人香——

  他抱过别的女人。

  抱了别人之后,下一瞬又回过头来抱她,诉尽痴言痴语,仿佛能为她而死的深情模样……他究竟是怎么办到的?怎能如此地——恶心!

  想到压在她身上的这具身体,曾如何胡天胡地荒唐,那画面还停留在她脑海中,窜入鼻间的女子气味在胸腹间翻绞,反胃欲呕——

  而,她也确实吐出去了。

  推开他,她无法停止地趴在床沿,狂呕不休。

  那具碰触她的身子,好脏、好臭。

  他一动不动地瞧着她,四周悄寂,只剩她反覆的干呕声回绕房中,也缠上他心间。

  心底最后一丝火苗尽灭。原来,在她眼中,他是如此不堪。

  身子的反应骗不了人,她就是有心要试,也容不了他。

  她至今未食,空空的腹间除了酸水,什么也呕不出来,但她还是拼了命地狂呕,难受得像是要连肝胆也呕了出来——

  “够了,不必如此虐待自己,我懂了。”他翻身下床,远远退离。“你说得够清楚了,从今而后,我不会再问。”

  临去前,他顿在房门口,终是断了念,自袖间取出那张探子捎来的字柬,说了原想抵死瞒下的事。“他在铜城,想见他就去吧。”

  做了再多,还远不如这一句。

  一日送上一道惊喜的宠爱,还比不上她心底藏着、那最深的挚爱。

  除却慕容韬,一切尽是多余。

  她走了,不曾迟疑。

  得知的当下,连天亮都等不及,便连夜快马寻去。

  自她离府当夜,他便病倒了,反覆发着高烧,三日不退。

  昏昏沉沉中,他仿佛回到过去,慕容韬尚未出事那时,彻夜守在床边,照料他从不假婢仆之手,为他退不去的高热频频叹息。

  “根底怎会这么差呢?这些年你究竟是怎么过的……别怕,回到家来,大哥会顾着,别怕,没事了……”

  一掷万金,四处为他寻着奇珍良药,最后换来鸩毒一杯。

  由梦境中抽离,热泪满腮。

  空荡荡的房,只剩他。

  冷风灌进窗口中,他缩在床内,拥着留不住暖意的被褥,无声痛哭。

  从事发之后,头一回毫无保留,释放出强抑在心底最深处、从不敢面对的忏意。“哥……”

  或许,就这么去了,也不会有人知晓……即便知晓,还有谁会再为他掉一滴泪?

  没有,再也没有了。

  一如莫雁回所言,唯一会为他痛的那一个,已教他毁尽,每每思及如今那双宛如陌路、无波无绪的眼神,心便是一阵痛。

  为了一个心上从不曾有过他的女人,伤害世上唯一爱他的至亲,换来用尽一条长江水也洗不净的罪孽……慕容略,你究竟做了什么?

  直至今日,彻彻底底,悔不当初。

  她去了多久?他不知,病得糊涂的脑子,记不了太多事,浑浑噩噩度过数个晨昏,再一次醒来,是落日时分。

  桌上还摆着中午的膳食,婢仆只负责备膳,撤下便是。

  冷却的汤药治不了心头沉痾,他没费事去饮,披了衣倚坐窗口,远眺落日余晖。

  真怪,以往贪求得心都痛了、狂了,如今不求了,反觉前所未有的平静。

  若早能如此放手,多好?便不至于断送这一生最珍贵的兄弟情分。教兄长平白吃上那么多苦痛屈辱,也落得自身今日悔恨莫及。

  房门轻巧推开,他以为是婢仆来撤下膳食,头也没回。过了半晌,身后一丝动静也无,他不解地回眸瞧去,才知她已归来。

  张了张口,发现病了数日的喉头干哑疼痛,无法发声,他撑起身,到桌前斟了茶水润润喉。

  “见过他了?”

  她没应声,定定望住他。

  “你瞧什么?”

  “我在看,是如何丧心病狂的禽兽,才下得了这狠招。”毁容?好他个慕容略,果真无毒不丈夫!不意外。是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

  最初,想拼死瞒住,可在亲口说出兄长下落那一刻,他便什么都不在乎了。

  “很痛?很伤?他身边有了人,也将要成亲,你这辈子都得不到他了。”如此想来,他们也算同病相怜。

  “若我再告诉你,你之所以会失去与他共偕白首的机会,全是我从中作梗,只要我说想要你,他即便有心,也不会再多想,否则,你原是有机会成为他的妻,哪一日他瞧见你的心意,说不准便成了双——如此,你岂不更恨我了?”

  “是,我很痛、很伤,我恨不得杀了你——”不为她无法与慕容韬有个结果,而是他竟能如此无动于衷!

  他可知,家主为了他,宁当挟恩求报的小人,拿她欠他的恩义来代弟偿过,从未求过她任何事,唯一所求,只是要她莫伤他至亲。

  慕容韬太了解他,知他顶替身分欺瞒于她,许多事情不便言明,女子贞节何其重要,虽知理亏强求,仍苦心代弟求出一线生机——

  他不明显地颤了颤,撑着病中的犹虚的身子,缓缓倚回窗畔,目光移回窗外即将落尽的夕阳,淡淡地问:“他呢?可有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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