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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沉睡中的她,似被什么所困扰,娟秀的细眉深深蹙着,唇瓣似有若无地址动,喃喃呓语着别人听不懂的话,他不解地俯下头,捕捉那一串模糊声浪。

  “爹……爹……娘……不,不要杀他们……坏人……走开……不要杀他们……娘,不要死,不要离开小蝶……抱抱小蝶……小蝶好怕……”

  谁?谁要杀蝶儿的父母?谁让蝶儿挣脱不开梦魇的缠绕?

  晶莹的泪珠由紧闭的眼角迸出,一声比一声更惊惶的泣喊绞疼了唐逸幽的心。

  “蝶儿、蝶儿,醒醒!你在作噩梦,听到没有,快醒来——”

  “不,不要碰我,走开、走开……我讨厌你们……把爹娘还给我……”乱无章法的小手在空中挥动,他立即扣住它。

  “蝶儿,是我,睁开眼看看我好吗?”微带急促的呼喊,揉进了心焦与怜惜。

  泪水打湿了了枕畔,摇动的头颅缓缓静止下来,她神情迷乱,睁开了眼。

  “蝶儿?”他悬着一颗心,低唤。

  融入了无尽暖意与关怀的眼眸,令她心弦一荡,毫不犹豫地投入他怀中,哭尽了沉积已久的哀伤。

  她不想在冰冷的梦魇中灭顶,唐逸幽的温暖是她迫切需要的,她自私地在利用他,她也知道,但她没有办法。

  “血……好多血,有爹的,有娘的,还有好多人、好多人的……我想叫,可是……我已经叫不出声来了……”她颤着声泣诉。

  浓稠的血腥在眼前片片飞溅,她闭上眼,想甩开可怕的画面,纤弱如柳絮的身躯不断颤抖,她浑身冰凉,死抱着他不肯松手,好怕这一放手,噩梦又将缠上她。

  “没事的,蝶儿,有我在,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低低柔柔的嗓音,有如春风吹拂,抚平她的惊惧。

  他好心疼,双臂更加圈紧她,给予她更有力的呵护。

  他没想到,平日看似冷傲的映蝶,也会有如此无助的一面,她心中一定承受了许多别人无法想象的伤痛。

  他的怜惜,她感受到了。带泪的水眸仰望他,毫无道理地,她就是相信他每一句话,在他怀中,她有了以往不曾感受到的踏实。

  温热的手,万般轻怜地抹去她颊边残泪。“愿意说出一切吗?”

  她忍不住又打了个寒颤。

  “别怕,慢慢说,我会一直陪着你。”大手很温柔地轻轻拍抚她,化解她满怀忧惶。

  “好久、好久以前……我才六岁,爹好疼我,娘也是,我觉得,我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了。可……可是,有一天晚上,有几个人闯进我家,见人就杀……他们好可怕,爹被他们砍了好多刀,我听见娘一直在哭,一直在喊,大声叫着:小蝶快逃、小蝶快逃……然后我看见娘在我面前倒下,好多、好多的血喷到我脸上……我好生气,冲上去一直打他们,很用力、很用力的打,打到手红了、肿了,我还是没有停,也感觉不到痛……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吧,他们认为我胆识过人,无畏无惧的傲性,天生就是当杀手的料,所以他们没有杀我,将我带了回去,处心积虑地培育我。从那天起,我不再是人人呵宠的天之骄女,而是冷面心残的杀手——寒月。”

  唐逸幽沉默地听着,为她所受的苦揪心,也为那些惨死的亡灵惋惜。

  “你说——是绝命门灭你全家?”那她又为何还为绝命门效命呢?

  “是的。我不知道假使当时我没被带入绝命门中,我的命运会是如何,是随着家人一道同赴幽冥,还是苟活于世上某个角落,过着也许平凡、凄凉的日子?

  “一开始,我的确是对绝命门恨之入骨,但是后来,我想通了,真正的罪魁祸首,是找上绝门命索我全家性命的人,如果可以,我恨不得也毁他全家,让他心爱的女儿也尝尝和我一样的痛苦……但是,这么多年了,当初灭门血案的真相,我依然无从得知。”

  她内心的悲愤,没有人懂,不能亲自手刃仇家,使她愧对在天之灵的父母,十四年来她没有一日忘却父母惨死时的容颜。爹娘何辜?他们是那么仁厚善良的人,不该遭受这样的待遇;她谷家上下老幼又何辜?他们安守本分,不曾伤天害理,又凭什么该有横死的下场?

  她的心,在那一天就死了。这个世界根本没公理可言,既然苍天不仁,她又何必对世间人仁慈?

  于是,她成了杀手寒月。

  杀尽天下人,她都不曾良心不安,只因,上天何尝善待过她?

  当她连最后一丝罪恶感也消失时,她便已麻木。

  唐逸幽轻轻抚过她阴冷怨恨的面容。“我不爱看到这样的你,像是要全世界与你一同毁灭。”

  柔和的嗓音,飘过阴晦的心。

  她仰起头看他。

  她没想到,她会遇上这个痴傻的男人,原本麻木的心,因他而有了感觉。

  没错,若在以前,她是想过连同世界一道毁灭,但是现在,她却不想这么做了,因为这个世界有他,她不忍连他一同毁灭。

  “你不是我,不曾如我一般受尽折磨、被上天恶意亏待,又怎会知道我内心的不平与怨恨?”

  “你错了,蝶儿。”

  她愕然不解地回望他。

  “你知道吗?我打一出生,身体状况便不甚乐观,有好几次,我也几乎熬不过病痛煎熬而一命归西。那时,我也曾经灰心绝望过,我也会想,老天为什么独独亏待我?别人可以健健康康地在阳光下欢笑,我却一年到头的离不开病床。下人的闲言嘲弄,一次又一次次的传入耳中,说我比女子更娇弱,你知道这对一名男子而言,是多深的侮辱和伤害吗?没有任何男子愿意拿来和西施比较的!那时,我甚至想,反正活着也只是在拖日子,不如早死早解脱。

  “直到十二岁那年的一场大风雪,奄奄一息的我,徘徊在生死边缘,几乎进了鬼门关,就在那时,出现了我生命中的贵人,他说,我们有师徒之缘,不但挽回我垂危的生命,更将毕生所学尽授于我,若非有他,今日我早已是一坏黄土。”

  映蝶微张着嘴,为她所接收到的讯息而惊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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