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楼雨晴 > 寒月映蝶 | 上页 下页


  她若真想取他双眼,不须经过他同意。

  他只是笑,没多说什么。

  那表情,分明在说:你不会!

  的确。她要是有心毁他双目,不会和他说这么多,就像上回,威胁着说要取下他的命,却只不过轻划了道伤。

  他过度的冷静惹恼了她,好似她所有的行为模式全在他的预料当中。

  恼怒之下,她飞身而起,扬起的玉掌直逼他而去,唐逸幽本能的侧身一闪,翩然纤影转瞬间掠过他飞出破庙。

  “姑娘——”他急叫,追了出来。

  她无意伤人,否则,他躲不过的。

  说不上来为什么,他情愿她伤他,也不要她就这样消失在他眼界。

  “就此缘尽吗?姑娘?”他扬声问。

  “记住你欠我的债!”飘然轻纱拂掠天际,融入苍芎,徒留空谷余音,幽幽袅袅——

  沙沙风声回绕四周,佳人芳踪已杳。

  没来由地,他心口缠上缕缕迷思,怅惘若失。

  “绝命门”总坛。

  晃动的幽影,来自微弱的烛光拂照。她推开窗,天边一轮明月,散发着清清冷冷的幽光,是萧索,是苍凉,更是孤绝。

  她的名,便是由此而来。

  寒月。

  多么的贴切啊!

  久而久之,她便如这寒月一般,遗落了属于人性的温暖,荒凉的心,不曾容下什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岁月浮沉,勾不动她一丝情绪,生命的存在对她而言,只是一片麻木。

  她只是杀手,一个结束生命的工具,不该有任何的感觉,她的心,早就死了。

  然而,寒绝的心却不由自主的起了波动,她发现,她竟能轻而易举的在脑海勾勒出一张出其俊秀的容颜。

  为何会这样?十多年来,从没有人能牵动她的心绪,而一个才见过两次面的男人,却那么容易的入侵她干涸荒芜的心灵。

  杀手,不能有感觉,否则,受到伤害的,会是自己——

  无尘的话再一次浮现脑海。

  她不懂,但是无尘的教诲,她总是无条件地信服。

  这世上,唯一待她好的,只有无尘,就算全世界都伤害她,无尘也不会让她流泪,她不懂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好多年以前,他出现在她眼前,然后就一路守护她至今。

  脑中依稀记得,那个伤痕累累的午后,她独自躲在无人的角落哭泣,然后,一个年轻俊美的男子悄悄来到她身边,她没理他,而他也没出声干扰她,只是静静地、很有耐性的等她流尽了泪,身心俱疲时,才将雪白的帕子递到她眼前,说了句:“把泪擦干,今天过后,别再掉一滴泪。敌人不会因为你的泪而心软,苦难也不会因为你的泪而减轻,唯有自己坚强,才能不被困阨所打倒,傲然面对人生每一个未知数。”

  她听得一知半解,当时只知道,这男人不会像其它人一样伤害她。

  总觉得自己很笨,所以每回练武,都让严厉的武师责打得皮开肉绽,可是那日之后,他接下了训练她的职责。

  在这方面,无尘待她也是极尽严苛,只不过差别在于他不打她,从来就不曾!

  习武的过程并不轻松,他不会容许她因循苟且,有时,她会因为他过于严厉的要求而倍感委屈,那些日子,她往往是累得一倒床就睡得没知觉。渐渐的,她所付出的努力换来了一流的身手。

  日复一日,她也慢慢地体会到他当年的苦心,他之所以会狠下心肠,严格要求她,为的是保障她的生命安全,他不希望看到她的小命结束在别人手中。

  这些年下来,只要是绝命门的人,谁都知道她是无尘的女人,所以人人虽觊觎她的罕见绝色,却无人敢动她,若非如此,只怕在她还没有足够能力自保时,便会先失了贞操。

  没有人知道,她至今仍是清白之身,无尘未曾碰她。

  无尘原非绝命门的人,这也是她后来才知道的,他自愿为绝命门效力,而唯一的条件,便是要她。

  她的武艺是他所传授,她的人生也是因他而有所转机,无尘于她而言,可说是恩同再造,若不是有他,她无法想象今日的寒月会是如何。

  她打心底敬他。

  无尘的恩重如山,她无以为报,如果他要的是她的人,她会给他,不论她心中做何想法,那都不重要。

  一开始,她以为是她年纪尚轻,他在等她长大,但是,十年过去了,她已二十岁,无尘不曾对她踰矩,屈指可数的拥抱已是极限,再也没别的了。

  与其说他是在守护心爱的女子,不如说温馨如兄妹之情还贴切些,他在她的生命中,扮演着引导者的角色,就像个学走路的孩子,给她方向,一路指引她走来,这一点也不像情人,反倒像……亲人!

  无尘——究竟是何心思?若对她无意,又何必为她付出这么多?若对她有意,又如何能严谨地把持着男女分际?

  他是在等她准备好交出自己吗?

  是有这个可能,无尘从来不会勉强她,也不是个会挟恩求报的小人。

  但,无尘是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会看不出她对他只有如兄如父的敬爱之心,他就是给她一辈子,她也激不出男女之间的热烈火花。

  也许,她天生就是个冷情的女子吧,像无尘这么出色的男子,都无法撼动她的心,她注定是个不识爱、不懂情的人,冰冷的血,无人能让它沸腾;死寂的心,无人能让它燃烧;更无人能教会她,爱一个人究竟是何滋味。

  抬起的右手,无意识抚向左肩的伤处,挥不去的形影,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维。

  她想起了那个男人。

  他是她见过最奇特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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