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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孩子被丢掉,很可怜……”他也被爹娘丢了,不要了,虽然不是故意的,但是哭着、嚷着,没人理会……很疼,他不要这样!

  “我也不想啊!”那是她的孩子,她又怎么舍得?可是、可是——

  对于夫妻间这回事,他懵懵懂懂、一知半解,不明白这对他而言是多大的耻辱,要她顺水推舟,跟别人一样欺他无知,连她都不能原谅自己。

  嘴里说得好听,说是还有一辈子,可以慢慢来,那都是自欺欺人,让自己良知好过一点的说法,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她对他是近乎亲人的感情与怜惜居多,没有爱情,女人在这种事上头,没有爱情为基础,多少有几分牵强,新婚那一夜,她其实也暗暗松了口气,庆幸他什么都不懂……

  这样的她,哪里值得他这般待她?

  可他还是全心全意当她是妻子,如此真诚,对她全然不疑……她觉得……很羞愧,瞧不起自己。

  “你要孩子,我们以后再生,这个……先不要,好不好?”

  “不行!”不管一个、两个还是八个、十个,都得留着,阿娘说,那是女人肚子里的一块肉。

  “我知道我笨……”他垂眸,低低的,近似自言。“我连你都顾不好……”她昏倒了,他还只会傻傻呆站着。

  阿娘把她娶进门是要照顾他的,这些他都知道,他不像别人那么机伶、那么有本事,连个丈夫都当不好,怎么当爹?

  “所以、所以连你也不相信我……不相信我可以当好一个爹……”

  “不是的!”她没瞧不起他的意思啊!

  “但是我会学,你教我,我认真地学,每一句都记得牢牢的!瞧,我现在就开始学炖鸡给你补身了……”

  “阿风……”他这样,是要她怎么办?

  “我说真的,你要丢掉孩子,我、我——我再也不跟你说话。”他从没威胁过人,挖空了脑子,再挤出一句。“也不吃你煮的饭。”最后,把能想到极致的威胁也撂出来。“也、也不让你洗脚了!”

  “……”

  他是认真的,春水婶说过,别看他好脾气、好说话、什么都好的样子,真要拗起来,固执得像头牛,谁来也拉不动的。

  就像,坚持要认春水婶这个娘,一喊喊十年,谁都不曾让他改口过。

  就像,坚持要娶她,不怕闹笑话,临上花轿了都还要掀了红头巾确认,亲手将她扶进花轿。

  一旦他认定了,谁也说不动。

  她知道,要是没让他看见她肚子大起来,生个白白嫩嫩的娃儿给他,他真的会和她闹到底。

  不与她说话、不吃她煮的饭、不让她束发洗脚……这些都是他最喜欢的事、最开心的时刻,拿这来威胁人,究竟是想折磨谁啊?

  她轻轻叹一口气,上前扯扯他袖口。

  那男人很赌气,斜眼瞄她,刻意摆出不太搭理她的模样。

  “你真要我生?”他撇开头,摆明了她没允前,绝对言出必行,不跟她说话。

  以为她会再多讲两句,哪知她转个身就走了。

  咦咦咦?怎么就出去了?再多撒娇几回,他就理了嘛——很想装出不理她的样子,眼角余光又忍不住一再偷瞧她的一举一动。

  她把刚带回来的药包扔到屋外,又回来,开始动手料理他弄了一半的补品。

  他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你做啥?”

  “不是要炖补,把我和孩子养得健壮?”

  “对呀。”他应了出声,才领悟过来。

  她答应了!她要把孩子养壮、生下来了!

  他开心地惊呼,张臂用力抱住她。

  “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做!我会拚命攒钱,养活你和孩子!”

  “傻瓜!”

  她任他抱着,那抹纯然喜悦的笑落入她眼底,指腹轻轻挲抚大掌上烫出的一颗颗水泡,心房微微揪着,泛酸。

  怎会有这样的男人,傻得……首度让她感受到,胸口浅浅地,一阵悸疼。

  自从知道她有孩子以后,祝春风对她更加体贴,小心翼翼看顾着,不让她有一点闪失。

  以往,开心时会扑抱过来、恣意向她撒娇,现在却会自己谨慎留意力道,不敢率性而为,怕伤着她和孩子。

  他说,会努力去学怎么当个好爹爹。

  没人告诉他该做什么,但他好像真的懂,似乎每个男人,都有当爹的本事,他会考虑更多,慢慢调整自己,一夕之间好像长大些,不再像那个不解事的大孩子。

  这些为孩子而产生的改变,一点一滴,再细微她都看在眼里,祝春风变得不再是祝春风了,可就某方面而言,祝春风仍旧是祝春风。

  例如,本性里的真诚,以及疼宠她与孩子的全心全意。

  每回在外头,看见了什么好吃、好玩的,总想着要给她和孩子带回来,肚子渐渐大了,家里头的婴孩用品也愈堆愈多,那全是他宠着孩子的心意。

  有一回,他为了猎一头野豹,伤了臂膀,她满怀心疼,给他上药时,他却还笑咧了嘴,问他:“还笑!不疼吗?”

  他却说:“养孩子要花好多钱。”是她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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