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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当然,他也知道,要求一个人的庇护,不难;要求一个人的真心,却无法。除非自己发自内心,想要对一个人好,否则所有被要求而来的,都是假意虚情,他一开始也没想说这些,之荷不会想要虚假的关爱。

  赵之寒笑嗤。“既然这么容易,你在她身边那么久,又得到了什么?”

  “那不一样。你们本来就是亲人,只要彼此有心建立亲情又有何难?”但他不同,他要的是爱情,爱情不是彼此有心,就能培养得出来,更多时候,是有心给也给不了。

  她已经很有心了,他感受得到,她一直试图在对他好,能给的已竭尽所能地给,他不会再要求更多。

  “总之,该如何对待之荷,你好好掂量,不能免俗的,还是要先礼后兵一下,你知道我的底线在哪,希望我们不会有对上的一天。多一个亲人,总好过多一个敌人,对吧?”

  意思就是:她好,天下太平。她若不好,我就不好。我不好,你日子也别想太安稳。要是落到这局面,结果,会是两败俱伤。

  说完该说的,他转身下楼,回到那个有她的所在。

  旋动房门,柔暖黄光下,她安稳熟睡,他放缓动作钻进被中,轻巧地将她搂入怀中,被夜风冻凉的身体很快温暖起来。

  就一晚。往后,怕是也不会再有机会,如这一刻,肆意地拥抱、亲近她。

  颊畔轻贴,蹭了蹭她发心,浅浅的叹息,咽回腹中。

  数日后,赵氏企业之名,上了各大报的社会新闻头条——起因是年度主打的重点建案发生意外,工地坍方造成十九人轻重伤。

  公司内部,自是先炸了一圈,建案负责人赵之骅首当其冲,被拎出来要检讨、给交代。

  这厢是信誓旦旦,担保绝无职责疏失。工地嘛,一些个碰碰撞撞的意外,在所难免……然而,保证言犹在耳,无所不扒的记者,隔日再一爆——建案结构安全,不符法规。

  再隔日,又一爆——以高级防火建材为主打,却拿次级建材鱼目混珠。

  再再隔日又爆承包商、建材商的黑道背景,及其往年不法围标之惯用手法……

  一日又一日,连环爆。

  到最后,所有指标,全流向同一方向。

  董事会大为震怒,所有赵之骅经手过的案子,一年一年往回查,其中饱私囊、牟取之暴利,竟大到算不出个数来。

  然而,对内要如何检讨,已是后话,对外,尚有企业该承担的社会责任,桩桩工程弊案,已严重影响社会观感、重创企业形象,公司内部人仰马翻,没一个得以安生。

  赵之寒临危授命,坐镇公司主持大局,降低杀伤力。赵之荷第一时间扛下抚恤伤者的责任,每日往返公司与医院,一时间也没能与余善谋谈上话。

  直到事发之后的一个礼拜,她由外头回来,见他房里还透着光,缓步上前,他端坐在桌前,练书法。

  余善舞说,他心绪紊乱时,就会写书法,练沉静、练稳定。

  于是她便专程跑了一趟专卖店,替他买文房四宝,在这之前,她没有看他用过,一度以为他会写书法是诓她的。

  他练得极专注,满篇密密麻麻的小楷字,一笔一画没有停过,她在门外站了许久,他都没发现。

  这不是专注,是放空,是麻木,让自己无知无觉,无思无想。

  她蓦然领悟。

  “是你,对吗?”直到这一刻,她终于确定了,那悬在心上一个礼拜的疑问。

  她猜测过,是他?还是赵之寒?甚至抱着一丝“只是意外”这种连自己都不相信的侥幸心态……

  笔下一顿,墨渍在纸间晕开。

  他回眸,幽幽瞳光深不见底。“是我。”

  那第一块骨牌,是他亲手推倒的。

  他们手上握有多少筹码,就如这几天连环爆的骨牌效应,要想一块接一块毫无失误地倒下,那第一张骨牌,必须精准拿捏力道,不能不倒。

  工地意外,可大可小,若不伤及人命,赵之骅手法高明一点,是可以圆滑地处理过去。

  他已经变得如此可怕了,将人命捏在手中,精准地计算要掐多大的力道,才能达成他想要的效果。

  十九条人命。

  他却没有估算到,会波及这么多人,但这不是理由,但凡事故,又哪能精准掌握会伤多少人、伤多重?他下这一着棋时,就应该要清楚这点。

  赵之荷对上他漠然无绪的容色,平稳的嗓不起波澜,如实陈述:“我可以有别的办法,但没有一个比这个效果更立竿见影,一招毙命。”

  他必须狠,用最狠的招,让赵之骅一次就倒下来,再无翻身余地。

  “你……”她喉间干涩,艰难地吐声:“后悔吗?”

  “不曾。”从一开始,就不曾想过。一旦深入去想,他什么事都做不了。

  他仰眸,望住她震愕难言的面容。“这就是我,是我一直以来在做的事。”为了达成目的,他的手段可以是她想像不来的狠,她看懂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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