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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除了懂得调兵遗将、运筹帷幄之外,卫少央之所以能如此受人敬重,是因为军务之外,他从不以职衔压人,吃的、穿的、用的,全与底下兵士无异,最艰难的苦战,他永远身先士卒,他尊重每一个生命,能救的绝不牺牲一兵一卒……

  他总说,主帅不是让士兵保护,而是要保护每个听命于他的人,将士们将命交到他手上,他就有责任确保每一条性命绝不枉送,设法以最少的伤亡取得胜利。

  是这样的宽厚襟怀,赢来每一颗誓死效忠的心,手下将士个个无下打心底敬他、服他,甘心追随他出生入死。

  也是这样的士气,换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记录。然而,这样众志一心的气氛,却在这一回破坏了……

  “真他奶奶的熊,他是什么东西!不过就小小的参谋,拽屁啊!”

  “居然叫我替他倒酒?老子这双手砍了多少颗敌人的头,就是没替人倒过酒!”

  “要饮酒作乐不会滚回长安去?这里是战场,不是他少爷的温柔乡!”

  “军妓又怎地?不是人吗?又要我们侍候得他高兴,又不把咱们当人看。”

  卫少央揉揉疼痛的额际。

  他已接收到不少来自手下的抱怨,这杜天辚究竟是怎么得罪人的?就连红帐里的那些姑娘,都对他颇有微词,这实在是……

  他早料到了,向来养尊处优、被人侍候惯了的杜天麟,不可能抛掉公子哥儿的骄矜气焰,但这些将士们都是在战场上搏命杀敌的,哪能容忍这样的颐指气使?

  将士们看在他的面子上,尚能忍气,不与他一般见识,但他也不能任这情形再持续下去,以免影响军心士气,于是找了一日,将杜天麟叫来,训诫了一顿,要他收敛些。

  他看得出来,杜天麟极不满,虽没当场爆发出来,但口气极不驯。

  在军营中,他是主帅,光是他今日藐视军纪,冲撞主帅的行止,就够他罚个军棍三十了,否则将帅灭仪何存?

  然而,思及梅映宛,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岳红绡看不过去,埋怨道:“你太容忍他了!他根本没把你这个主帅看在眼里。”

  卫少央苦笑。

  不然还能如何呢?这人是梅映宛的丈夫,他动不得,也伤不得。他答应过,要将她的丈夫毫发无伤送回到她身边,他不能失信于她,不能……做出令她伤心的事。

  为了她,还有什么不能忍呢?

  这仗一打,便僵持了月余。

  只因卫少央每一道命令都下得谨慎,不做无谓的伤亡与牺牲,因此非必要时,他不打太冒险的仗。

  然而,看在杜天麟眼里却极度不以为然,觉得他太婆娘,不够狠、不够霸气,怎能成就大业?不就打仗嘛,哪里没死人?多死几个人换得胜利,划算得很!

  也因为观念相左,两人常起争执,底下的人看不惯杜天麟屡屡犯上,早已忍无可忍,偏偏将军就是不准他们出手教训,才会任那姓杜的气焰一日比一日更嚣张。

  这一日,两人又在军帐中僵持不下。

  “出兵啊!这一仗赢得那么漂亮,把敌军打得落花流水,那些残兵残将此时根本没力气再反击,正是最好的机会,你为什么不下令乘胜追击?”杜天麟拍着桌子,朝主帅之位咆哮大吼。

  卫少央皱了皱眉。“注意你的态度。”

  杜天麟低哝几声,在心底暗咒:将军又怎样?不过是个替皇帝杀人的工具,得意什么!

  “你没观察地形吗?敌军退至孤雁山,是因为此处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我方若贸然进袭,有九成士兵都回不来,这后果你有把握承担吗?”最重要的是,这明显是诱敌之计,他怎能让手下去送死?

  “难道就这么僵着、耗着?”

  “这我会想出良策来。”一个将伤亡减至最低,取得胜利的良策。

  那得多久?他已经在这里耗得够久了!他想打胜仗,他想光荣回朝,他想压过卫少央,比他更风光,然后将过往的耻辱、还有在这里受到的轻蔑全都还报回去……他没有办法等下去了!

  “说到底,就是贪生怕死!”杜天麟冲口而出。

  他底下的人,没有一个怕死,但死也要死得其所。

  卫少央懒得与他多做解释。“总之,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轻举妄动。”

  杜天麟气极,却又拿他没办法,谁教人家地位比他高。

  他忍着怒,挟带着满胸火气冲出帅营,与正要进来的岳红绡擦肩撞了下。

  她摇了下头。“这杜参谋真是愈来愈放肆了,你还打算再纵容他下去?”

  卫少央揉揉疲惫的眉心,显然也极无可奈何。“不然呢?”

  他现在只求杜天麟能安分些,别闯出祸事让他收拾,他就很满意了。

  卫少央彻夜未眠,反复研究孤雁山的地形,整整一日夜。

  入夜后,他只身前往,实地勘验,并探查敌情。

  而另一头的杜天麟,愈想愈不服气。凭什么他将军一句话,他们就得乖乖听命?他就不信他没办法做得比卫少央好!

  若不是卫少央处处压制他,防他建功、怕他出头,这仗早打胜了。

  一腔不满忍到了极限,入夜后,他悄悄潜入帅帐,偷来孤雁山的地形图,拟军令,夜袭孤雁山。

  各路将领不为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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