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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家教学生?”总机小姐狐疑地看了勿药。“家教学生你怕成这样?欠他多少。钱啊?还是害他落榜三年?”

  勿药干笑,总机小姐见没什么戏唱,将勿药一把推进了休息室,也就转身走了。

  一律从杂志中抬起头来,勿药还干笑着。“你找我?”

  合上杂志,全副的尊重,一律起身:“一起吃个晚饭,可以吗?”

  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勿药失态地张大嘴,就差没“啊?”的一声出来了。

  一律以拳掩嘴制止笑声流溢出。“没这么夸张吧?”

  察觉失态,勿药赶紧合上嘴。

  有啦!就是有这么夸张,他们八年没见了,八年哦!完全没联络,她又是一声不响的跑掉。现在一律看起来西装笔挺正是青年才俊,她已经二十九岁喽!再一年就要步入中年女性的大关了!一律约她吃饭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感谢她的教育之恩吗?不是吧?

  “不行吗?”他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我……”挣扎下过坦白的自己。“等我一下,我再五分钟就下班了。”

  直至两人在市中心的高级餐厅落座,勿药仍怀疑这是一场梦,这是她昨天因为没问一律地址电话,太呕了而作的一场梦。

  “找我有事?”

  “没有。没事不能找你吗?叙叙旧啊!”

  一律说的理所当然,勿药也不好再问下去,可是这种不确定的感觉令勿药不舒服,她自认已经没有本钱再玩扑朔迷离的爱情游戏,也没有心力,她想确确实实知道,一律究竟想做什么?如果他只是想做些念旧的回忆,就不需要找她了,因为她负担不起这种心情的起落,他给的希望愈多,只会让她愈难熬过来。

  “你好象瘦了?”

  这关心的语气,勿药实在不懂。

  “最近流行嘛!”

  “太瘦会让人觉得心疼。”

  不同于旧时的甜言蜜语,他说话的语气变得像谜语一样,让人难猜他模糊的心情,勿药惊讶、却步,没清楚怎么回事前只能漠视。“你呢?说说你自己,最近过得如何?在做什么呢?”

  “很好,好到不能再好,最近在爸爸的公司工作,营造业,没事就跟立委们哈啦一下,套套交情,围围标,努力把台湾搞坏。”

  勿药抬头看一律,看见他眼中的笑意,知道他是开玩笑,却因为听见他的父亲而笑不出来。“那……令尊好吗?”

  一律对于勿药突来的这句话有短暂的疑惑,最后还是把这当作礼貌性的问候。

  “嗯,还是一样。”

  “是吗?”勿药低头吃着东西不说话了。

  一律也不多说,两人各怀心事吃着眼前的食物。

  一律挥手招来侍者结账,勿药刚从洗手间回座,侍者看着勿药的脚呆了一秒,这样美的人竟然跛脚!直到一律不耐轻哼出声,侍者匆忙回头,将信用卡账单交给一律。

  都怪下雨天,受伤的腿对天气敏感,平常没怎么看得出的跛脚,下雨天特别明显。勿药低垂着头,不求一律反应如何。

  一律只是站起身,静静说着:“走吧!”

  八年……二千九百二十个日子……

  现在想起来,和一律重逢也不过两天,她却已经整个人掉进过去中,这是不是太一厢情愿?

  她的跛脚,连餐厅的服务生都注意到了,一律不会看不见,他没出声,是因为羞愧,还是无话可说?

  贯谦结婚那天,一律承认他知道他爸爸对她做的事,他知道,却没来找她,八年无声无息。她避着一律是当然,难道一律不会想见她?如果他知道他爸爸对她的所作所为,难道不会更想见她,向她解释,给她安慰?结果他沉默的不作反应,是不是表示他屈服于他爸爸的决定之下?

  命运奇妙地安排他们偶遇了,因为于心有愧,一律强迫自己对她关怀、对她和善、对她有所补偿,所以演变成今天她这样不上不下,对一律还有所期待。

  事实是,当年的感情经过八年也该变质了,一律对她已不是那种情感,对她好,约她吃饭,只是愧疚感使然。

  一律来她的公司找过她两、三次,她都推托着拒绝了,公司里盛传她被某小开追求着,勿药简直哭笑不得。

  她的爱情来得晚,却也来得执着,八年来她所思所想都是一律,天知道她是下了多大的决定才能拒绝一律。过去的事反正已经过去,她没打算跟一律讨回什么,也不希望一律觉得亏欠她什么。

  让一律消失在她生命中,对一律好,也——对自己好。

  “勿药,你这样不聪明。”贯谦坐在对面凉凉地说。

  趁着中午空档,贯谦又刚巧经过勿药公司附近,便约勿药出来吃吃饭,顺道问问她和一律的近况,结果得到的,竟是这小妮子因为自己的缺陷,胆怯地默默站在一旁,找尽一堆借口,只为了怕重新参加爱情比赛一次。

  “见仁见智。”

  “少安慰自己!”贯谦戳破勿药假面。“你怕受伤,你怕一律嫌弃你。”扳正勿药撇开的头,贯谦以少有的严厉注视勿药。“别忘了是谁让你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他没资格伤害你。”

  勿药轻轻拉下贯谦扶着她脸的手,静默了几秒,低低道:“你我都知道,同情并非爱。”

  贯谦也静默下来,就这么看着勿药,他是心疼勿药的遭遇,却也无能为力,他甚至很难能帮上勿药的忙,自从八年前……

  “没错,同情的确不是爱,但是你又怎么知道他对你只有同情?”

  “已经太久了,久到很多事都不容易被记忆。”

  “久吗?够久吗?”贯谦不想看到勿药这样没志气的样子。“问问你自己的心,你如果真的忘记,那的确够久;可是你没忘,证明一切都没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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