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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沁兰的气质与娘亲好像,病弱的身子也相差不远。她几回卧病在床,娘亲明明身体不佳,仍坚持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说话,或许正因为这股熟悉的感觉,让她很容易地把梗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我也有个曾经。”拉起她略微冰凉的小手,沁兰说起她跟焚光的过往。“曾经,有个男人待我很好,可惜大了我整整二十七岁,周遭的人都不同意,可我爱上了就是爱上了,那个男人疼我知我怜我,我怎能不动心?这间春松居也是他替我盖的,我每天都幻想着为他披上嫁衣、冠上夫姓的那一天。后来,我才知道碍于门派规定,他根本不能娶妻。

  “他瞒了我整整十年,期间我明示暗示,他都不肯明白告诉我,可是又不能否认他待我的好是真的,他只是害怕失去我而已,那他究竟是骗子还是我爱上的男人呢?你爱上的男人,我不认识,不知道他待你好是真心的,还是虚假的,这些你要自己体会。兰姨跟你说这段往事不是为了替他说话,而是要告诉你,我走过来了,你何尝不可?我的经历或许没有你一半辛苦,但只要有心,都过得去的。”

  不能否认他待我的好,是真的,他只是害怕失去我而已。

  难道凤歧也是如此?害怕失去她才选择隐瞒,等将事实真相解开再与她坦白,除了这层关系外,他所做的承诺皆是真心?他——

  难道我师承青玉门就没有爱你的资格了吗?

  够了!那是假的!他是青玉门人,他跟鸿渡一样,他没有心、没有心!

  她悲恸地闭上眼,大口喘息着,胸腔胀得好像要炸开似的。

  “好了好了,别想了。来,喝杯茶顺顺气。”瞧她气得像闷烧的炕床,沁兰吓坏了,倒来温在炉上的茶水,顺便让她暖暖掌心。“乖孩子,事情都过去了,多想无益,你要担心的是明天的路该如何走下去,告诉兰姨,你有何打算?”

  “打算……”是呀,明日又该何去何从?她满脸茫然,捧着温热的陶杯,心里却一寸一寸地冷了。

  嘉兴旧宅十年前已付之一炬,她回不去,也不想回去驮负沉重的回忆,原本期待的闲云生活也如过眼云烟,消散得彻底。

  她低头望着负伤的右手掌心。就算她还可以使剑,也没有武馆愿意收留女流之辈。

  “走一步是一步,我无处可去,哪里都一样。”她敛下美目。明日,离她好远。

  “既然这样……你愿意的话就留下来吧,我这间春松居小归小,再住一个人也不成问题,只有我跟小梓,有时也挺寂寞。”摸摸她的脸,沁兰笑得和蔼,轻声地问:“好吗?”

  留下来?她又是惊讶又是疑惑,直直望入沁兰诚恳清透的双眸,良久不语。

  反正到哪都相同,不是吗?一个人来,一个人去,她也没什么好失去的,有个能挡风避雨的地方总好过餐风宿露的日子。

  最后,她点点头。沁兰也松了一口气。

  “你的名字呢?还没告诉我呢。”

  “……梅。”寒傲梅这个名字太过沉重了,她说不出口。

  “没?”看来她是不想说,究竟是多痛苦的回忆才让她连名字都不愿意再用?沁兰悄然一叹。“可怜的孩子,以后你就叫温寻蝶吧。以前我想嫁人想疯了,孩子的名字都先取起来放,寻蝶这名字,本来是要给我女儿用的,还以为没机会了呢……你愿不愿意?”

  “温寻蝶……”她反覆咀嚼这名字,愈念愈喜欢。“好,我以后,就叫温寻蝶。”

  “你还是学不乖?”夙剑站在思齐洞口最上层的石阶,表情严肃,俯视着正奋力拉扯双手铁链的凤歧。“没用的,那是两条万年寒铁铸造而成的锁链,单以人力绝对无法卸下,不过你大可放心,我请铁匠所铸的长度够你在思齐洞内活动,不妨碍日常生活。”

  万年寒铁?他们是从哪里生出这鬼东西的!凤歧不死心,用力扯了几回,手腕破皮仍不停止,当啷之声不绝于耳。

  “该死!快放开我,你们这群卑劣的小人!”他就快找出证据了,绝不能在此功亏一篑。“夙剑,你听到没有?藏经阁内的手札绝非鸿渡师兄生前最后一本,你不肯放了我没关系,至少找出剩下的手札——喂,夙剑,你给我回来!”

  凤歧冲上前想拦下夙剑,才走上一半石阶,一股拉力差点让他直接栽回思齐洞底层。

  “可恶!”他使劲捶向石梯,满腔怒意最后还是化为挫败。

  他刻意安分了一阵子,一来养伤,二来降低夙剑的警觉,等他伤好能施展拳脚,便趁着弟子晨操时潜入藏经阁,岂知夙剑已派人埋伏在外,待他走出大门,从头兜罩下的雪蛛网随即困住他,不到半个时辰,他再次被关入思齐洞内。

  啧,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过度安分反而招来夙剑猜忌,心急的他逃出思齐洞时也未注意是否有人窥伺,就这样着了道。

  “不行,我不能坐困愁城,傲梅还在等我,我不能就此放弃!”凤歧立即打起精神,天无绝人之路,只要他冷静思考,一定有办法的!

  适才忙着与“夙”字辈对峙,来不及注意铁链设置的方法,他沿着锁链检查,本以为这两条锁链是嵌入山壁原有的裂缝中,才经得起用力拉扯,没想到居然是埋在地上,覆土填得也不算扎实。

  他找来木条凿土,一时间黄土纷飞,可他渐渐不耐,干脆直接徒手翻挖。

  一定没问题的,他解得开,他绝得解得开!

  “啊——”他加快速度,彷佛成功近在眼前。

  春松居内,清茶飘香,傲梅——不,从此刻开始,她已经是温寻蝶了。

  自从她伤好了泰半,能下床走路,也是半年后的光景,纵然如此,沁兰还是欢喜得很。

  唯一让她头疼的是,寻蝶成天毫无生趣地坐在窗边发呆,极少说话,再这样下去跟活死人有何两样。

  担心不已的沁兰抱来了一把旧琴,来到寻蝶的房间。

  “我教你抚琴可好?”

  她淡淡地瞧了沁兰一眼,兴致似乎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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