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梁心 > 夫君请留步 | 上页 下页


  为了替儿子讨门媳妇,她四处张贴告示,有杜晴蜜消息的,不管真假都给五十文钱,知道下落并且带她来找人的就给五十两。当初买她才花二十五两银子啊,偏偏儿子喜欢她,再多冤枉钱都得掏,皇天不负苦心人,总算让她找到了。

  “嘶——”杜晴蜜像活见鬼似的,脸色瞬间变白,她扭着手臂,眼看就要挣脱老妇的桎梏,双肩却遭人以手搏住,呵呵的傻笑声在她耳后响起,她既想哭又想吐。“放开我!放手啦——救命呀,快来人救救我呀!有人强抢民女啦!”

  “她是我逃家的媳妇儿,你们别来插手!”老妇喝斥着想上前帮忙的人。“我教训我家媳妇轮不到你们说嘴,通通给我闪开!”

  “我不是-救命——唔唔唔-”杜晴蜜甫张嘴,老妇就往她嘴口塞长巾,绕到她脑后方紧紧地打了个死结。

  谁来救救她!杜晴蜜急哭了,满天神佛顿时不知道该求哪一位保佑,最后映在她脑海里的影像竟是三个多月前救过她一命的蒋负谦。

  “晴儿?”蒋负谦期艾地唤了一声,喜不自胜又不敢上前相认,待杜晴蜜与老妇及老妇的儿子循讯回头,他已经激动地迎了上来,使劲将老妇母子推开,将她拥入怀里,哀切又怜惜地抚着她的鬓发,“晴儿!我的爱妻,我总算找到你了!”

  爱、爱爱爱……爱妻? !哪门子的爱妻啊?杜晴蜜一阵天旋地转,乍见他出现的惊讶还未褪去,又来一波猛浪打得她失魂。

  老妇对她横口而绑的布巾令她无法言语,激动的失措模样与双眸盈泛的泪光,在旁人看来,似乎直接印证了她真是蒋负谦的爱妻,而对他们难解的多角关系开始议论纷纷,编派故事。

  “臭小子,你又来坏我好事!”老妇差点被推倒在地,一看又是蒋负谦,新仇旧恨今天就一并解决了。“晴蜜是我媳妇,搂搂抱抱成何体统?还不快放开!”

  “我才要问你为什么要掳走我娘子,让我们俩白白生离两年!”蒋负谦咬牙切齿地遏问,把杜晴蜜往他怀里按得更牢。

  姊姊在龙家为求大局,人前孝媳娇妻,人后精明算计,个性变化信手拈来,在任职总账的那几年耳濡目染、潜移默化之下,他作戏的功夫也不容小觑。

  他目光一直锁着她不放,尽管她看来傻乎乎的,却是个对钱极有原则,分厘皆算得清清楚楚的姑娘,不会平白无故接受他的资助,以朋友身分立足,他又有点站不住脚,刚刚正想着该用什么借口接近她才不会令她反感时,油行母子就出现了。

  老妇儿子抓着她的肩膀,响起令人作呕的笑声时,他还来不及细想就扔下筷子冲了出来,见到老妇把她的嘴堵起来不让她呼救,已经多年不曾动怒的他,竟然生起想把她撕烂的冲动,尤其听到她说晴蜜是她的儿媳妇时,他十足十体会到何谓怒发冲冠。然而旁人因为一句“儿媳妇”而不敢介入,他有什么办法能使?

  可能烧过头烧掉理智,一句“爱妻”不自觉脱口而出。不过这样也好,老妇直咬杜晴蜜的身分是她的媳妇,他就以此为借口倒打她一耙。

  “你胡说八道什么东西!晴蜜何时是你娘子来着?明明你们上次才头一回见面,想吓唬谁?把媳妇还我!”老妇拉着蒋负谦的手臂,被他毫不留情地挥开。

  他冷眼一瞪,本来想上前抢回杜晴蜜的老妇儿子,马上龟缩回去,扶正母亲。

  “两年前,新婚归宁,我走开一阵去解马车,喂马匹粮草净水,还不到一刻钟,就听见在前院等我的晴蜜大声呼救,我赶过去看,只见两名男子将她抽绑,架上肩掳走。我思思念念没有一刻或忘,不续弦、不纳妾,倾尽家产就是为了找她。你说,你为什么要掳我的妻子? 为为什么? !”蒋负谦双眼瞠出血丝,模样骇人。

  杜晴蜜咿咿唔唔的,像在附和他的话一样。

  说得好像有个影似的,连她都不禁怀疑其实她失去记忆,真是蒋负谦两年前遭掳的爱妻。可惜她从一岁到十七岁的事都记得清清楚楚,他到底在搞什么鬼呀?

  这种感慨情深缘浅的哀伤语调,会、会让人误会的 !

  杜晴蜜双颊一红,头都快抬不起来了。心头麻麻痒痒的,像蚂蚁在钻。拜托,千万别让她生起什么不该有的念头,这只是权宜之计,逢场作戏罢了。

  “我……我没有,你别含血喷人!”旁人指责的目光射来,老妇像被泼了一桶水,气焰全消,“你说晴蜜是你的妻子,有什么证据?”

  “你说晴儿是你媳妇,又有什么证据?”蒋负谦反问,抱着杜晴蜜一步一步向老妇逼近。“你儿子是在何年何月何日迎姿晴儿的?宴客几桌?与席宾客有谁能出面替你证明这场婚事?还有,晴儿是哪里人?娘家何处? 你且说来听听!”

  “我——”老妇一时语塞,这些话她临时根本编不出来,要是说出晴蜜是她花钱买来的,岂不是自打嘴巴,对应上掳人的事吗?

  “你无话可说了吧?”蒋负谦冷眼一瞪,指着老妇跟她儿子,半步不让,旁人见她心虚、冷汗浮体,完全不敢回视蒋负谦,又支支吾吾的,一时间嘘声四起、千夫所指,马上有人起哄,作势赶他们走。

  “走。”蒋负谦在杜晴蜜耳边悄声说,利用激愤的人群隔开与老妇母子的距离,迅速往大街走去,再逃入支巷当中,拐了好几个弯才停下脚步。

  蒋负谦解开她搏嘴的布巾,嘴角往两处腮边都被勒红了。她不敢使劲,轻轻揉着,想起方才被他拥入怀里,疑惑他左一句爱妻、右一句爱妻是从哪儿来的,现下两人独处,她却什么问题都问不出来,通通消失空白了。

  “不是要你往北走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蒋负谦递凉膏给她止痛,他时常往山里走,蚊虫多,常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杜晴蜜樱唇微张,不敢置信地说:“我不是往北走吗?”

  “……算了。”幸好没发生憾事。蒋负谦拿出银票,在她涂完凉膏时,递到她眼前。“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发,朋发有难,我不能撒手不管。这些钱你收下,希望对你的生活有帮助,能支应些开销,别东省西省,把身体都省坏了。”

  他想来想去还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好把两人的关系定义为朋友,安了个再简单不过的名目,就算只能让她把用来果腹的馒头换成白菜汤面,或是不需要跟人争粗活都好,只要日子步调能缓着过,不用绞尽脑汁引差事,只希望能多赚一、两文钱。

  “我娘说过,人穷要穷得有志气。之前我身无分文,不得已才收了你的钱,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今天我能自食其力就不能丢了她的教侮,这是她唯一留给我的东西。这钱,我不能收。”她知道蒋负谦是真心想帮忙,不是看不起她,至少她感受不到施舍或都视的意味。“我日子过得还不错,你不用替我担心。”

  杜晴蜜笑逐颜开,并无芥蒂,蒋负谦却无法像她一样一笑置之。她日子哪里过得不错?替人洗衣服洗到长冻疮,张家上下几口人的衣服要洗?先不说她兼了多少差事,光是她一顿只舍得吃半颗馒头就教他心拧得紧。

  可他没理由强迫她接受他的救济,甚至可以说得难听点,这是施舍,他怕现在还能一笑置之的她,后来不时了,在她心里的形象也将变得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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