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梁心 > 夫君请留步 | 上页 下页


  “嗯嗯,我知道。”杜晴蜜卷起地图,如获至宝地贴怀收着,像护身符一样躺在她怀中,给她无比坚定的力量,还有他毫不隐藏的关怀也让她为之动容。“我娘在世时,为了赚钱替她买药吃,有个好心人就提点过我千万别随便盖手印,别多了几文钱就傻乎乎地把户牒给人家,会被卖掉的。你今天也这样提点我,其实我遇过的贵人真不少呢!”

  尤其是他,把她的事当作自己的事一样,完全不马虎,怎么不教她感动,将他牢牢记在心上呢?人家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此话一点都不假。

  “你只身在外,一定要先保护好自己,如果庆余行还要在这里多待几天,我送你到隔壁村后记得往北走,脚程千万不要耽搁。”他不厌其烦地交代过一回又一回,客栈上的菜都有些凉了。“先吃饭吧,有事等会儿再说。”

  蒋负谦胃口不错,但不是这家客栈手艺高超,他吃入口的东西非常普通;也不是他劳动过度、肚皮贴骨才拚命灌食,而是杜晴蜜幸福的吃相,彷佛入口的是世上难得的珍馐佳肴,连带他也受了影响,舌间尝到的滋味好极了。

  他吃饭仅是为了果腹,不懂吃饭怎么会是维系家人、朋友感情的方法。幼时清苦,家里有一顿没一顿的,有得吃就赶忙塞进嘴,从没上桌吃饭过。被姊姊带入龙家,跟长工伙计们轮着吃饭,就算有机会同桌,感情也没有因此滋长,直到今天与杜晴蜜共食,才有了吃饭其实是种享受的感觉,有人陪着用餐的圆满滋味。

  “我娘说看我吃东西,食物就特别美味,呵呵。”杜晴蜜不好意思地搔头。她从小吃东西就是受尽注目,但没人夸过她长得好,只夸过她碗里的食物看起来特别好吃。她也习惯别人的眼光,早就没了适应上的问题,独独遇上了他的注视让她挺扭捏的,羞臊到不行。

  她看起来是不是很贪吃呀?杜晴蜜含着筷子,眼神在桌上飘移着。

  “这样很好。”蒋负谦点头肯定,笑意如沐春风。替她挟了块油鸡腿,像为人兄长般关怀劝食。“你太瘦了,身子骨没长什么肉,多吃点。”

  他像一亩乾枯许久的田突然遇雨,惊喜狂喜不足以形容,如大地晒乾龟裂的缝正贪婪地汲着水。若不是她,恐怕这辈子不知道要活到何种岁数,才懂得享受这碗平凡无奇、但世人汲汲营营就是为了吃上几口的饭。

  她的快乐很单纯,很值得让他反省。这些年他夜以继日不断辛勤工作,就是为了给当初瞧不起他的人一点颜色瞧瞧。如今他有了些令人钦羡的成绩,但以前瞧不起他的人,说不定都忘了他是谁了,只有他还念念不忘。

  一开始他努力的起点,就是为了能好好吃上一顿饭,能吃饱,能吃好。

  他说她瘦呢。杜晴蜜双颊一红,甜滋滋地扒着饭,理智上知道他说的可能是场面话,情感上却受用无穷,眼角嘴角都洋溢着满足与幸福,跟她在油——脑中画面才刚带到在油行吃饭的情形,杜晴蜜马上不带留恋地喊停。

  说不定是她这辈子唯——次的机会跟他同桌吃饭,别想些杀风景的事了,明天一早,她要烦恼的时间还长着呢!

  隔天一早才翻鱼肚白,鸡啼初响,蒋负谦眼皮就稍稍开了道缝。没想到昨夜竟然在房内圆桌上,趴着睡着了。

  杜晴蜜就睡在隔壁房,遇险只要扬嗓一呼,他就能听见了。但在别人地盘上,他终究放心不下,拟好合同后仍点烛守着,见隔壁房熄了灯,怕她一点光就睡不着,阻了她的睡眠,才把烛火天掉,不知道几更天后,他也睡熟了。

  以房内冷水稍作梳洗后,蒋负谦到隔壁唤门。“杜姑娘?杜姑娘?”

  客栈小二正捧着热水上楼,要给昨天吩咐过晨唤的客人梳洗,一见到蒋负谦便说:“油行妹子走了,要我替她带句谢谢给你,要你放心。”

  “她一个人我怎么放心?如果被油行的人抓回去该怎么办?”不行,他得去油行瞧瞧,确定她人不在那里。

  “不会的,她是跟商队走,还拿地图跟商队路线核对了老半天才跟着离开,不算贸然行事。那支商队是省城庆余行的,每年都会来这儿进茶叶,我们熟得很。”当杜晴蜜一身残破来到客栈时,他私下有问了她几句,没想到油行的婆娘想强纳她为媳,实在令人气愤,让她跟商队走,谅他们母子也追不上,“公子别担心,油行的人来问,我一句话都不会说的,我先忙去了。”

  小二端着热水离开,徒留蒋负谦站在杜晴蜜昨晚留宿的房门口。

  她竟然自己找了商队护她离开,而且还托小二带话,是不信任他还是真急着离油行愈远愈好?那他昨晚担心整夜究竟是为谁奔波为谁忙?

  算了,走了也罢,是好是坏都是她的决定,与他无关了,他乐得清闲。

  蒋负谦负气走回他的房间,推开房门前,又望了杜晴蜜留宿的房间一眼,想起圆润福气的她津津有味地吃着饭,一时之间,适才的不悦竟化成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惆怅。

  不会有人给她饭吃,就傻傻地跟人走吧?昨天他有交代过,对人戒心要高一点吗?才给她十两会不会不够用?省城花费不比这里,物资偏高,万一她为了感谢庆余行的商队送她一程,分了几两当路费,十两根本撑不到三个月……

  唉,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人都不晓得走出几里外了。但愿她平安无事,逢凶化吉,别再遇上像油行母子一样的人。

  今天是嫁娶的好日子,乐府声吹响大街小巷,沿途燃炮不停,喜气洋洋,唯一不方便的地方就是骏马喜轿占了路,两边人又多,如果家在对街的,根本进不了大门,蒋负谦跟张家总管现在就是遇上了这问题。

  “蒋老板,这里请。”张家总管态度歉然恭敬,频频鞠躬。“真抱歉,得委屈蒋老板走后门。”

  “不碍事。”蒋负谦摇手浅笑,达成此行目的最为重要,其他都不影响。

  他三个多月前才买了一座茶山,过完年休息几天又开始奔波今年度的茶期合同,产量算了算,除去一座专门供军资的茶山不算,名下六座茶山竟然还无法全接下找上门的生意,只得忍痛舍弃几张散货订单。

  去年底买的茶山以他安排的制茶师傅,做出的成品虽然不差,但比他从茶苗开始培育起的仍明显进色,原先种植的茶树还得再三年才能全数创除,日后工程更秀浩大,所以这回他偏向朴地,宁可从无到有。在同业介绍下,知道张家有块适合种茶的山地要抛售,很多茶号跃跃欲试,价格就是谈不下来。

  张家山是块宝地,清晨雾重水气浓,近午日照充沛,不受他山遮蔽,土质好不积水,唯一可惜的地方是幅员过小,无法冲出茶叶数量,才让其他茶号对卖价望之却步,但此处不失为顶级茶的孕育地,足以放手一搏,赌两年后的成就。

  实地勘察后他不砍价,反而多加一百两价金,逗得张老爷拼命拍他的肩背,直夸他有眼光,甚至替他引荐了几名经验丰富的制茶师傅来做顶级工艺茶,全是张老爷喝了几十年茶叶下来认识的好哥儿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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