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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那张常像这样映在她眼底的侧脸,可说是在这世上她最熟悉的脸庞,这些年来,伴着她长大的人,不是一年到头四处乱跑的天涯,而是与她形影不离的他,而在娘亲过世后,若说与她相依为命的人,是那个她在这世上仅剩亲人的天涯,还不如说是永远都安静守护在她身旁的海角。

  在这张甚少表达出喜怒哀乐的脸庞上,他人很难看出他的心事,但与他长年相处下来,她知道,向来在人前话不多,也没什么表情的海角,会在何种情况下皱眉;不管过上了多开心的事,他总是习惯将笑声关在腹里,然后板着脸,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她也知道,无论他正在做些什么,他一定会先用双眼确认她所处的地方,与离他所处的距离有多远后,他才会安心地去做手边的事。

  她知道的,关于他的一切,她都知道。

  但他也有她所不知的一面,例如说,他的感情。

  在这方面,他就像一片她难以碰触的海洋,她不知它的深浅,也无法探量,他将它藏在很深很深的地方,即使她靠得他再近,或是已模模糊糊地察觉了些许,可他也不会正面地表现出来,或是脱口说出只字片语。

  吸饱了墨汁的笔尖,在她持笔久久不动时,悬在笔尖的墨水悄悄坠跌在纸上,将纸张曼染成一片,收回视线的霓裳,赶忙拿来一旁的纸张压按在上头救急,坐在不道处的海角抬首看了她一眼,见她皱着眉捧着不得不重写过的账本一会后,撇撇嘴角重新拿起笔,他这才低下头继续整理她的金鞭。

  当屋内的光线愈来愈暗,海角点上烛光时,做完公务的霓裳已经在桌上趴着睡着了,他叹了口气,将脸贴在账本上的她给抱起,送至书房旁的睡房让她睡妥后,远处大门的门板上即传来一阵轻敲声。

  不想让敲门者吵到霓裳的他,飞快地前去应门,门扇一开见着童飞的脸时,他忙抬起一指放在唇上示意童飞噤声。

  “小姐睡了?”探头探脑看向屋内的童飞,在没见着霓裳的身影后小声地问。

  “嗯。”

  他举高手中所端的端盘,“那晚膳……”

  “交给我吧。”

  接过端盘后,海角将晚膳端进房里,不过一会,他将那叠霓裳已处理完的账本交至童飞的手上。

  “这是小姐要给你的,还有,小姐累了。”他小声的叮咛。

  “我知道,我会派人栏着城主别来吵她的。”感激不已的童飞,识相地向他保证。

  “多谢。”他淡淡应着,轻轻掩上门扉。

  微冷的风儿灌进窗缝里,吹掀起霓裳窗畔的纱帘,怕她会受冻,海角忙将每一扇窗都关起,独独在火炉畔留了一扇小窗,而后阶在炉前生火好让室内增暖。

  本想叫霓裳起床吃点东西垫垫胃的他,在端着晚膳来到她的床前后,看她那副疲惫的模样,便不忍心叫醒她,他将晚膳搁在一旁,倾身将她身上的被子再盖妥些。

  睡梦中的霓裳皱了皱眉头,开始在床上翻来覆去,但始终找不到个较好睡的位置,知道她习性的海角,坐在她的身旁探手将她翻过身面对他,再伸出一手放进她的手心里任她捉着,紧闭着眼睫的霓裳在握住他的手后,即停止了动作,安安稳稳的投入梦海里再睡。

  静坐在她的身畔,看她紧捉住他不放的模样,海角的心很痛。

  她有心上人了。

  那日在她告诉天涯之前,这事,他从不曾听她说过,也不知总是与他如影随行的她,是在何时遇见她的心上人的,是在她到迷陀域游玩时所认识的吗?还是……

  这阵子来,不可否认的,因为这事,他整个人被种种震惊、嫉妒与失落的情绪给占满,像只中了箭的猎物,除了注意到伤口的痛楚外,再也无法去思考任何事物,那时的他,觉得心房似空了一隅,而且那空旷流离的感觉逐渐蔓延开,令他无力阻止那股痛感将他淹没,即使他明明就已经为此做了好多年的准备。

  她今年都已二十了,换作别人家的女儿,在她这年纪早己嫁人生子,也难怪天涯会为了她的婚事而着急,努力不懈地想将她趁早嫁出家门,为此,他极力强迫自己得感到麻痹,得去适应终有一日将会来临的别离,可每每听她说出拒婚的言词,和看她采取逼得对方不得不退婚的举动,又会让他有种自地狱中解脱逃出、能够再次好好呼吸的感觉。

  有你陪着我,我想我今天一定含很幸福。

  很幸福……

  就算……这话她只是说来转移他的注意力,好让他不忧心于她,或者只是单纯的一句玩笑话也好,但只要能听她亲口说出这话,他都为此而感到欢欣激动不已,那种感觉,就像是在长久的黑暗中,见着了一盏救赎的灯火,虽微弱,却也遗是种让人沉迷的光芒。

  聆听着她轻浅的气息,熟知她的海角知道,她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总是浅眠,并常因一些小声音而惊醒,而她往往一醒后,就很难再次入睡。看着积藏在她眼底下的暗影。他不舍地伸手点了她的睡穴,希望她能因此而深深熟睡,好好地在她的梦里休息,但他那只方离开她身上便觉得依依的手,却怎么也不想离开她的身边。

  他轻柔地执起她的手,闭上眼,虔心地在她的掌心印下一吻。

  有他陪着她,她便会觉得很幸福,她并不知,能够这般陪在她的身畔,就已是他此生所有的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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