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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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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有了他的陪伴后,她明白了生活中的快乐,明白什么是欢喜,在她的生命中,她也是可以拥有一点私心的。 于是,她渐渐变得再也不能安于被安排好的现况,透过皇甫迟清澈的双眼,她看到了在家族命运与皇室兴衰外的另一个世界,如同他这名冷眼看着人间的局外人所说的,这座人间里,那些坚持,那些欲 望,终究只是转眼间的尘埃而已。 她其实并不想争,也不想为了那些族人挺身而出,她并不想卷入野心与利益里翻滚挣扎,她只想在山顶上,安静地陪着她的傻鹰过日子而已。 为了亲人们的期待,终究,她还是被推着走进了那条追逐名与利的道路,在离开了那座小山顶后,她无一日不在后悔,却还是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推开皇甫迟,盼他别再与她这个什么都不能给他的凡人纠缠,盼他别再继续引诱她那颗想要出走的心。 可他还是一路傻傻的追来了。 与他相识至今,已整整二十六个年头了,她的人生超过大半的时间都与他纠缠在一块儿,可她,却不能与他在一起…… 二十六年想爱却不能爱的岁月,足以让人刻骨体会爱这一字所带来的苦痛,那是生不如死,那是能磨尽最后一丝生命之火的无尽绝望。 “当我投胎转世后,我还能再见到你吗?”靠在他熟悉的怀抱里,她恍然觉得,多年来的空虚都被填满了,正因为太过满足,这令她再也不想动。 皇甫迟没发现他连声音都在颤抖,“纪非……” “无论如何,我只求你,守护好人间的百姓,还有照顾我的女儿。”她太了解他了,她知道他的性子是一旦承诺了就会做到,为免他这只傻鹰日后会想不开,即使卑鄙,她还是得想法子拖住他的脚步。 他抗拒地摇首,“你不能如此对我……” “我知道,太自私了。” “……为什么?” “还记得吗?你说过,你不懂爱恨,不明白什么是寂寞。”她不舍地看着他不变的容颜。“在我走后,你就会懂、会明白了。” “为何要让我懂那些?”若是早知会有今日,他情愿活得糊涂,他情愿他还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修啰。 “因唯有这样,你才能真正像个人,也活得像个人。”她想焐热他啊,老让他独个儿冷清清的活着,她会舍不得的。 “我是个修啰。” “可你来了这座人间,你与我相遇了,我不能然你空手而回,我想让你拥有些什么,人间的感情,是种至高无上的礼物,七情六欲,则是最深的欢喜与伤痛,不尝过痛过,你就白来人间一回了,” 皇甫迟恐慌地抱着她愈来愈冷的身子,发现她的手心竟与他的一样冰凉。他恳求地道:“让我帮你还魂……”若是眼下注定留不住她,他至少可在她死后再把她带回来。 “不。”她微微一笑,潇洒的拒绝,“我再也不要当纪氏一族的纪非了,我要自由。” “纪非……”他抖颤着手,轻抚她面上的笑意。 “等你明白了什么是爱恨,我会回到你身边的。”她按着他的手贴向她的面颊,期待地望进他的眼里,“一定会的,因我舍不下你。” 皇甫迟不断摇首,一掌覆在她胸口的伤处上,试图为她灌注进他的生命力,但她却紧紧捉住他的掌心。 她努力张开愈来愈沉重的眼帘,“来世,我想好好爱一个修罗……” “别离开我……别走……”眼中盛满泪水的他收紧双臂,绝望地向她请求,“纪非,你不能再丢下我……” “好好活着,善待自个儿……等我……”敌不过如潮水般涌上的睡意,她无声地合上双眼。 “……纪非?” 久久回荡在殿上的沉默,逼落了那颗悬在皇甫迟眼角的泪,他这数千年来从不懂爱恨的修啰,生平第一次,为她落下了泪。 “可你没给我机会……”他嘶哑地道,不可挽救的心痛快逼疯他,“你只是让我明白而已,你却没有给我机会让我去爱……” 闻讯赶来的兰总管,跪在他俩的身后,泪流满面久久不起。 怎么也感受不到怀中人儿的体温,皇甫迟动作轻缓地将纪非放在地上,颤抖地弯下身子,伏在她身上大声抽气,十指紧紧抓住地面,痛苦得甚想就这样刨出他的心陪她一道上路。 他应当已经死了吧? 在她死去的那一刻,被一并带走一切的他,应当也跟着不在这世上了吧? 可他怎还活着? 不都说这是爱吗?怎么他的爱没有令他舍生忘死,立刻追随着她一块儿去? 他不是修罗吗?不是只要动了心就是一生一世吗? 他的爱……不是一种永恒吗? 她怎能又再次丢下他走了…… “兰……”过了许久,他茫然站起身,“守着她,本座去去就来。” “是……” 皇甫迟转身走出大殿,两目空洞地来到殿外,在见着底下那群众生后,他的眼眸中覆上了炽热的杀意。 打碎他赖以为生的梦……就是他们吧? 他们不知道,他是只嗜梦维生的修啰?而他的梦,千百年来就只系在她一人的身上而已? 为什么,他们要将她自他的身边夺走? 猛然爆发的修罗之气,宛如地狱最深处的恶鬼自他身上迸发出来,张牙裂嘴地直扑向袭向皇城的所有众生,皇甫迟凌空召来一剑,所经之处,残肢断臂纷纷飞向天际,洁白的雪地很快就遭温热的血液吞噬。 放纵杀意的皇甫迟什么都没想,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是幻境,唯一真切的,就只有方才他怀中她那冰凉的身子而已。 当燕吹笛赶至凤藻宫时,所见着的,是场他从未见过的噩梦。 眼睁睁看着已崩溃的皇甫迟不留任何性命,就这么杀了他所认识甚至是交好的众生,皇甫迟根本就不分是否无辜、不论是非,一心只为泄恨而杀,就跟个刽子手似的,用一种高高在上主宰生命的姿态,——夺去眼前所见的性命,一股打心底泛起的寒意,令燕吹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师父?” 眼前的这人……是谁? 浑身散发着唯有修罗才会有的杀气,大杀四方毫不留情……怎么可能会是那个从小就宠着他惯着他的师父?这怎么可能会是那个温柔对待所有百姓的国师皇甫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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