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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嗯。”他什么都不多做,他只护看她总成吧?她很不放心,“别告诉我修罗不讲信义。”

  “本来就不讲。”他在嘴边嘀咕。

  她危险地眯细了一双凤目,“皇甫……”他要敢玩阳奉阴讳那套,她绝对跟他没完。

  皇甫迟没再惹她,“自个儿当心点。”

  火红的凤旗在朝阳之下,一根根直指湛蓝的天际,城头下的战鼓已重重擂起,纪非身披一袭黑色战甲,与纪尚义双双领军出了日暮关,她回首看了高站在墙头上的皇甫迟一眼,而后她转过头,一手执缰绳,一手提看大刀策马冲向不远处的战场。

  皇甫迟高站在城墙上,俯视看前头的战场。

  可说是半个军人世家出身的纪非,执刀的姿势与纪尚义很是相似,她座下的马蹄扬起漫天烟尘,大刀在阳光下反射着金光,很快地,冲锋的前军与敌军的前军交会了,刀枪交击声刺耳地响起,同时战场上亦杀声震天,皇甫迟清楚地看见,纪非手持大刀,一刀将敌军的骑兵砍落马背,再将他斩于马下。

  战场上的士兵们看着一马争先奋勇杀敌的皇后,个个不禁因此而热血沸腾更加勇往直前,他们深深相信,只要有皇后在,还有国师在此护法,他们墨国绝不会败。

  开战后的次日,纪非所率领的中军将西戒军赶出日暮关外十里;五日后,赶出三十里,当绕道分头进击的纪尚义领着左右翼两军前来与她会合时,他们一举再将敌军赶出五十里外。

  此时战前就已被纪非派出,负责绕至敌军腹背切断粮草供输的小队回报任务已成,纪非更是与纪尚义联手再次追击,一鼓作气将敌军赶出百里之外。

  自开战以来一直显得很安分的皇甫迟,因不想惹毛纪非,所以他只能站在城墙上对远方的她动动手脚,在暗地里施法替她挡下无数刀箭,不敢明目张胆地追上去护着她。

  可随着大军离日暮关愈来愈远,被困在关内的他也愈来愈不满。

  被一堆官员与百姓围住多日后,他终于发现他上了当。

  敢情她这是拿这些人来监视他?他分明都说他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了。

  皇甫迟隐忍着心中日益壮盛的怒气,面上也不再是一派温和无害的国师大人,他成日端着张阴恻侧的脸,站在城墙上冷冷地盯看远方,令那些原本还想继续围绕在他身边拜神的人,纷纷在强大的寒意下退避三舍。

  四个月后,皇甫迟接获前线派来的消息,皇后中箭受伤,正在返回日暮关的路途上。

  他的两眼也才离开了她身上多久,怎么她就受了伤?

  被纪尚义将军派人十万火急送回来的皇后,不顾伤况,一下了马车随即找来守城的众将领议事,全然不理会国师与众人的反对。

  行辕大帐中,坐在里头议事的纪非,左肩还包裹看厚重的纱布。听人说,她在战场上中了埋伏左肩受了一支兵箭,她像不会疼似的,中箭后镇定自若地下令大军左右翼乘胜追击,不让敌军获得休整的机会,更不让他们有机会卷土重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纪非的面容也一点一点变得更加没有血色,早已压抑许久的皇甫迟再也忍不下去,干脆就施法让她昏倒在议桌桌案上,直接让她没法子再继续啰嗦下去。

  接下来,皇甫迟施法做了个像她的式神代替她躺在她的账内,他则搬走了因伤势而高烧不退的她回到了他的账里。

  莹莹烛光的照耀下,纪非的小脸苍白得像是褪了色的彩绸,服了他所炼的丹药,她曾张开眼看过他一眼,接着便昏睡了半日。皇甫迟坐在床边轻轻抚过她纠结的眉心,见她连在睡梦里也仍忍痛地蹙眉,阵阵痛楚,一下子袭上了他的心房。

  他想搂她入怀,为她遮风避雨,他想将她藏起来,不让她在人前做别人仰望寄托还有依赖的对象。

  他再也不想见她一身血湿,更不想见她没有生气地躺在那儿,她的肩膀就这么点大而已,她怎么能扛得住那么多的期待?她再能干再厉害,她也会垮的。

  她应该像从前一样,笑着逗他、拐他、使唤他做些有的没的,和他一块儿坐下来吃饭,一块儿过年,一块儿读书,一块儿依偎……

  他想像从前一样。

  人间太大,岁月太漫长。

  指不定你何时能认识什么人,何时又会与人相逢不相识地擦肩而过,这一个不捉紧,或许就会错过了。

  因此他不想放开她。

  垂泪一夜的蜡烛就将烧至尽头时,纪非缓缓转醒。体内的热意退了不少,身子四周还有种清凉的感觉,她想都不需想,张开眼,果然就看到了一直守在她身边的皇甫迟。

  “纪非。”他从不唤她太子妃或是皇后娘娘,在他心底,她永远就只是纪非。

  她困倦地睁开眼,“嗯?”

  “你累吗?”皇甫迟小心地避过她的伤处,将她扶起揽进怀中,让她靠在他的胸前。

  “累,很累……”她将脸颊贴至他的胸口,感觉到那熟悉的凉意时,她这才放松了始终都一直紧绷着的身子。

  “你可以像这样一直依靠着我。”他顿了顿,仔细想想,“一辈子也可以。”

  纪非一怔,好久好久,她才转身紧紧拥住他,没让他看见浮现在她眼底的泪光。

  “傻鹰……”

  墨国与西戒国交战一年半后,墨国皇后率大军一路打至西戒国大都,攻破大都城门当日,西戒皇帝派人出降,结束了两国间的这场漫长战役。

  此战后,墨国非但没有如事前所料被西戒国倾灭,反倒是让来犯的西戒国付出了代价,割让了大半国土,日后还得年年岁贡。

  当大军班师回朝,代夫亲征的皇后受到墨国全国百姓夹道热烈欢迎,人人称她为护国皇后,因这位姓纪的皇后,不但多年前在诸王之争中助太子守主了东宫之位,更在新皇登基后击退虎视耽耽已久的邻国,助新皇平定边关并扩大墨国版图。

  这令太后很不满。

  尤其是皇后返朝后,声势直盖过一直无所作为的皇帝。

  不过纪非也没那闲工夫去理会太后又是如何对她不满,因去向太后请完安后,她就倒在凤藻宫了。

  据太医所言,这一年半来,皇后太过劳累,劳心劳力又劳神,既要在外头打仗又要留心国内政局,身上所受的箭伤因前半年没好好治疗,也为她留下了病根,因此当她一返国,长期以来的疲累就一下子压垮了她。

  对于自个儿来得突然的病,纪非没什么意外,宫中人人都为此悬着一张忧心的面孔时,她却反倒乐得关上凤藻宫的大门,以养伤养病为由,不去接见那些素来就只会在事后锦上添花的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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