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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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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指之下的血液,温暖得令人心惊,而她芳容上的笑意,则是太释然、太满足得令他心慌。 “你曾问过我,我的心究竟在哪儿……”子问深吸了口气后,抖颤着手拉来他的另一掌按在她的心口,凝睇着他问:“它就在这。你感觉到了吗?”心中所有防备遭到击溃的滕玉,难以承受地深深一喘,深知无论此刻他再如何欺瞒自己,遭神之器所伤的她,根本就没有一丝存活的希望。 “这一回,我不救人间,不救众生,我就只是为了你而已。” 眼眸中光芒渐淡的她,像是早已接受了这个现实般,非但没有半分的惊慌,面上甚至带了点处之泰然。 他不断摇首,“你明知我不要你来此的……” “可我从来就不打算让你一人去面对神之器,因为,没有你的人间,我留着也没有什么意义。”她安抚地抚上他的面颊,心满意足地感觉到他颊上那一如以往总能令她安定下来的冷意,可她并不想要的,是他此刻那一双看来远比在失去了月裳之后,如此悔痛难当的眼眸。 慢了好一会儿,总算有法子看清发生何事的法王,跪立在雪原的那一端,极力想要否认现实地不断摇首,却怎么也无法阻止自他喉际所发出的哭声。 当不曾见过的泪意也跟着蔓延在滕玉的眼底时,躺在他怀中的子问,放松了身子,再也不想理会这片天地间所有繁琐的人与事、大义与同情、私心与爱情,眼底,仅仅留存着一张她想要记住的面孔。 “你忘了?我还没有好好同你道别呢。”这一生,或许处处都充满了遗憾,或许都是一望无垠的不得意,可她仍旧因他而度过了一段真正的人生,因此,不管再如何,她都要像来时一般,和他好好地珍重道别。 她不想要有遗憾。 充斥在心房里满满的懊悔,令滕玉难以自抑,他多么希望时光能倒流回他所能紧捉住拥有的那一刻,可已错失的过去,却不肯让他回到先前,只肯让他一再地对白己埋怨。 为什么……在离庄之前,他突然心生胆怯不敢面对?为什么在轩辕卫来到山庄通知他之前,他不好好把握最后的机会,将她拥在怀中,珍重地与她话别,反而逃避似地躲开了她? 他明明是那么的珍惜她…… 可到了最后,逃开了的人,却也是他。 “我一直都没有告诉过你……”前所未有的倦累像是蹑着脚步而来的偷儿,正俯首看着她,子问侧过脸,疲倦地倚在他的胸前低声说着。 “告诉我什么?”她总算是告诉了他,那个她一直不愿启口的秘密,“我是颗佛祖因怜悯人间而不意滴下的泪水,为了怜悯而生、为了怜悯而存在。倘若有一日,我对人间再无半分怜悯之心,那么,即是我该消失的时候到了。” 闻言的滕玉,更是难以遏止心痛地将她用力拥紧。 “那种事,我早就知道了……” 我不怕的。不必为我担忧,也不需同情我,是我自作自受,我心甘情愿…… 这些话,是谁说过的?而他,在这一刻,又怎能不怕? 是谁都好,谁来帮他否定一下眼前令人心碎的事实吧……拜托。 求求你们,任何一个人都好,谁来代他否定这噩梦般的现况吧,千万别让他独自一人咬牙去承认,他亦是个罪人的这个事实……谁能来告诉他,在这刻,到底该怎么继续把这个谎言圆下去才能求得一个不破灭的梦想? 穷尽己身之力,看尽他此刻心事的子问,再也没有力气,如同以往抹去他的爱恨一般,再次抹去那些令他伤心的记忆,因此,纵使万般不舍,更不愿他再回到熟悉的孤寂里,可她还是得带着笑,好好的对他说—— “谢谢你给了我人生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不要,还不要……”强烈抗拒的滕玉,不住地将她拥紧在她耳畔否认,“你听我说,时候还未到……” 无能为力,就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想要说服她的面庞,曾经在子问眼眶中干涸的泪意,在这一刻,像是总算见着春日的冬雪,无法遏止地崩落融解,而后悄俏滑至她的心底。 告诉她,她是多么的不愿、多么的不想与他道别离,她不舍地扬手抚遍他面上的每一寸、每一个令她追念的往昔,爱之恨晚的遗憾,坦坦映在她的胸口,就是不肯让她挽回些许。 在认识他后,她才知道,人生里所走过的步迹,可以苦涩难当,也可以是鲜美甜蜜,而那座她曾经爱之又弃之的人间,在有了滕玉的相伴之后,此时此刻回想起来,竟是让她如此怀念如此美丽。 生命是如此落落起起,究竟是怎样的柔情温煦,才能融化永恒的寒冬散去她所背负的孤寂?该是如何的一往情深,才能留住水面上一朵偷偷漾开的涟漪?世上除了他外,还有谁能为她织造所有的温馨,再为她留下不能抹灭的记忆? 这一次的放手,是否会成了永生的别离?她多么想拭去那颗挂在他眼角却流不出来的泪滴呀,可是不断漫涌上来的倦意却像一潭深沉且温暖的幽泉,漫过她的四肢,盖过她的呼吸,并且催促着她闭上眼睛。 很是伤心,怎么也无法不去在意。 但她也知,上天不会再去成全她最后一个应许。 因此纵使她耗尽了身躯里仅剩的骨血零丁,为他动用了这一生倾尽所有的全副感情,她还是不知该如何去猜臆,日后。在没有了她的凄清长夜里,当他仰望夜空熠熠繁星,却再也看不见身旁相偎相依的知己,他那早已喊停的生命,会不会就此而成了一片灰烬?而她,又该怎么去忘记? 怎么忘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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