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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你……”挣扎站起的皇甫迟,才打算派用上他最高等的术法时,站在原地不动的子问先是大喇喇地朝他咧嘴一笑,而后,他的眼前随即一花,速度快上他好几倍的子问,在他下一刻睁眼看清身处何地时,已遭她一口气从村郊拉进村中。

  拖着他一口气往某家民房房顶上跳的子问,在一上去后,找到个好位子坐下来,不给选择地拍拍她身旁的屋瓦。

  “坐这。”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她伸手将他的衣袖一拉,逼他不得不亲昵地肩并肩坐在一块。“我想你也不急着走,那不如就陪陪我。”

  沐浴在夕阳下的子问,一手直指着远处山丘上,那一畦畦层叠有致的梯田,与收拾了农耕器具准备返家的人们,淡淡地问。

  “哪,告诉我,你瞧见了什么?”

  他微皱着眉。还能瞧见什么?不过是一群凡人而已?

  “听着。”她努力捺下双手的颤动,刻意不让人察觉这一点。“几百年来,这座人间,就是因有太多的战事而血染大地不知有多少回。好不容易,在新朝开展帝业后,这十几年下来,百姓们才稍稍喘了口气。”

  “这与我何关?”始终摆出一副爱理不理模样的皇甫迟,并不怎么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懒得再与他玩迂回那套,子问想了想,索性就同他来个最直接的。

  “我想说的是,这人间还等着由你来决定。”

  “由我?”总算有些明白的他,讪笑地问:“怎么,你该不会是要我选择守护这座人间?”

  “嗯……”她皱眉想了想,半真半假地道:“事实上,就算是你继承了其他修罗们所有的毛病,决心待人间之人极恶,或是你想将他们全都杀光,抑或是毁了整座人间,也无任何一界众生能奈你何。可,那是我所不能为之事,而我也老早就决定得尊重你的决定。”

  “……”这女人……话里的意思,究竟是想褒他还是想贬他?“……”杵在人家屋檐下当三脚猫的另两只鬼,则是在相继翻起白眼后,默默在、心中暗付……

  他们家大师兄的眼光,与这女人的脑袋……恐怕,问题都已严重到一个可算是毁灭的程度。

  先不说子问的脑袋里装了些什么,她的行事作风又是如何的让人摸不着头绪,更不要说她这具可以拖着两百斤铁球到处跑的身子,究竟是啥子造的,就来说说她那一身总是令鬼难以恭维的打扮就好。

  整个山庄上下,打她踏进庄内第一步起,所有人皆看不清楚她生得是何等模样,只因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她那太过俗艳与夸张过头的衣着上,可这个老让广目掩嘴欲呕的缺点,偏偏在滕玉的眼中,从来就不是个问题。

  又或许,目光总是有点错乱的滕玉,他所瞧见的,也不过只是个女人而已。也因此,就算子问日日一脸浓妆艳抹,一身华丽招摇,他也全然没有半点感觉,也从不认为她所着的衣裳,对于他人双眼的杀伤力有多大。

  坐在她身旁的皇甫迟,在子问站起身在屋顶上,不语地凝望着远处许久后,他那一直徘徊在她身上的目光,忽地一怔,有些分不清,方才那名让他觉得哪儿怪怪的女人,与眼前像换了个人似的她,是否真是同一人。只是,那答案,她那一头在夕霞下顺风飘曳的长发没告诉他,而她身上那袭过于艳红与人间格格不入的装扮,也没有告诉他。

  就在皇甫迟侧睨着她弧度优美的轮廓,以及她看起来似乎寂寞的背影后,似水的光影自她眼角一闪而过,他怔愣了半晌,有些分不清,藏在她眼底的,究竟是泪水还是方才他一时的错觉。

  就在这时,子问忽地侧过身子,一手勾起风儿吹散的发丝,低首朝他微微一笑。

  “六界也好,修罗道也罢,没有人能左有你将来对这座人间将是大善抑或是大恶,这就是你与其他修罗的不同之处。

  而总有天,你得对人间有个定论,而这定论,正是你与生俱来的责任,明白吗?”

  “你认为,大善与大恶,我会怎么选?”这一回,他并没有回避她的问题,只是他很好奇,她会希望他如何选?

  “那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她淡淡地应着,很希翊就此置身事外。

  “你呢?”在夕色愈来愈黯淡之时,他忙拉住她的衣角再问:“你又是站在哪个角落来看待这世间的?”

  刹那问,子问面上所有的笑意全都遭到他的话语给逐定,正如原本是光芒耀眼的落日,遭吹来的黑云遮蔽住后,只能躲起来独自伤心。

  “怜悯。”面无表情的她,身上的寒意,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我只能站在怜悯这一方,别无他选。”

  “正邪对错呢?”在她一骨碌地跳下屋檐时,也跟着跳下的他,问话紧跟在她的身后。

  “与我无关。”她用力握紧了从方才开始就一直抖个不停的双掌,为了不让他察觉,忍咬着牙的她,在尝到口中淡淡的血味时,才明白自个儿咬破了唇。

  “是非善恶呢?”她笑得很无奈,“那更不是我该去在乎的。”

  “即便不是正道?”

  “就算……”她深吸了口气稳住她的话语,并不自然地别开脸,“就算某日,我遇着了个杀人如麻的大魔头,因为怜悯,那么在他死去之时,我还是会为他照哭不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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