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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用力咽下喉际间的哽涩,碧落取出怀中的铜镜,施法后将铜镜交至她的手中,再让她看一回她最想见的镜妖。

  数千个夜里曾出现在梦海中的身影,在残雪的注视下,缓缓浮现在镜中,她颤抖地捧着镜,止不住的泪一颗颗落在镜面上。

  “是我害了你……”她哽着声,不断对镜中人道出来不及说出口的歉意,“对不起,对不起……”

  在碧落心酸红了眼眶,不忍顾看地站起身想别开脸之时,站在她身畔的黄泉,一手环上她的肩头,要她坚强地面对这场必须来到的别离。

  将铜镜交还给她后,一圆心愿的残雪跪在雪地上,朝她深深三拜。

  “感谢你的喂水之恩……”

  碧落不断向她摇首,泣不成声地以掌掩着口鼻,断了线的泪,在雪中看来似一颗颗珍珠。

  “碧落。”站起身的残雪,在临别前,以过来人的身分慎重地对她叮咛,“对妖而言,生命或许是永恒,但把握那令人珍惜的刹那,却远比获得永远更加值得。”

  碧落猛然抬起头,张开嘴想对残雪说些什么,就在这时,已耗尽所有力气的残雪,缓缓合上眼,站在雪中化去人形回复成一株梅树的姿态,无能为力的碧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株绽满白花的梅树,在下一波风雪吹抵之时,在雪中壮盛凋尽。

  黄泉默然地将碧落按至怀里,低首看着两手紧搂着他颈间的她,从不曾这般在他面前展现出她的脆弱。

  “她不是故意的……”她倚在他的怀中哭得难以自抑。“我真的觉得这不是她的错黄泉沉沉低叹,“我知道。”

  飘散在风雪中的泣音,穿梭在林间,像是阵阵不舍的低叹,黄泉抚着她的发,将她所有的低泣与呜咽,全都收进耳里,一如以往,全数珍藏在心底。

  在黄泉抱着碧落离开后,算准时机而来的晴空自树林里走出,踱至那株已枯死的梅树下,轻抚了树身一会,自树缝中取一小块破碎的铜镜镜片后,他蹲下身将铜镜以及一小截已枯的梅枝一块埋在雪里,以指敲了敲雪地,耐心地等待,另一株新生的幼苗破雪而出。

  面上的凉泪已乾,独坐在小屋中等待黄泉归来的碧落,一动也不动地凝视着桌面上的铜镜,在炉火的映照下,色彩耀动的铜镜,浮现出一张张经历过爱恨的脸孔。

  一次次倾其心力去爱,却屡屡被伤透心的叶行远,站在夕照下的芍药花丛间落泪。

  等待了太久,遭抹煞了爱恨的弯月,带着心痛,漫无目的地在红尘间四处闪躲游走。

  伫立雪中的残雪,将泣音埋藏在风雪之中,以双手盛着一个小小的希望,哪怕是负罪千行,仍盼手中的期待终能好梦一圆。

  镜中这些为爱奋不顾身的众生,他们后来都如何了呢?

  叶行远携着无音去了妖界,无音为他放弃这座人间世界;不见容于三界的弯月,最终仍是难以达成她那小小的心愿,与雷颐一块被烧回了原点;残雪不仅没能让所爱之妖复生,沦为魔类工具的她,赔上了性命在雪中凋谢。

  爱太重太难,也许,不了解爱恨,不明白懊悔,是很幸福的。

  当情爱来临时,那些温柔誓言、眼泪与雨丝,都只是生命历程中的点缀,但到了最终,每个人依然只是生命中的过客,任谁也逃避不了谁走谁先这个命运。

  连他也是。

  碧落静静瞧着推开屋门走进来的黄泉。

  “残雪被佛界的人带走了,他说他叫晴空。”处理完残雪之事,黄泉拂去一身的雪花,边说边脱下大氅将它挂放在屋角。

  凝滞在他身上不动的美眸,总算动了动。

  她轻叹,“也好。”

  “你认识他?”黄泉有些疑惑地转过头,不知她怎会识得佛界中人。

  “我曾上过他那去看桃花,他将弯月与雷颐种在一块。”心头蒙上了另一个不愿回想的回忆后,碧落脸上的伤心在炉火下看得更加分明。

  聆听着她寂寂的话音,黄泉踱至她的面前,一掌抬起她柔美的脸庞,很不习惯失了笑意的她。

  “你怪我?”他很清楚,在猎妖这事上,她始终都是站在残雪那一边的。

  碧落轻轻摇首,拨开他的手想别过脸。

  “可你认为在法之外,我该容下情字。”他握着她的两肩,不肯让她逃避。

  她仰起脸庞,眼前的这双眼眸,像两颗宝石般璀璨,可映在他眼中的自己,此时在她看来,黯然得连她都不忍顾看。

  “你没有错。”她调开了视线,落在炉内那蓬燃烧得正炽的炉火上。

  “碧落……”不想她因残雪之事又在心中筑起一道隔离他的墙,黄泉握紧她的肩,很想快点挽回些什么,可她失落的目光,却不肯停伫在他的身上。

  纠结的情感,在她的心中织成一段拆解不开的爱恨绸布,无力处理此时过多心痛的她,按着他的手臂站起,推开他的关怀,也拒绝他在这时闯进她的世界。

  她边说边踱向门边:“雪停了,我想到外头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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