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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不是叫你把头发擦干了再出来吗?”坐在她的身畔,两手拿着绫巾替她擦干湿发的圣棋,边对她抱怨边皱着眉。“我饿了嘛。”手中拿握着不太会使用的竹筷,肚子饿得慌的玉琳,在怎么夹也夹不起盘中之物时,有些不耐地以筷戳了戳食物。“瞧你,就连一身湿衣都没换下,万一着凉了怎么办?”他拉拉湿贴在她身上的衣衫,担心之余,索性脱下身上的外衫将她包裹起来。“别把我包起来,这样我会不能吃的……”她努力把小手自衣物里伸出来,很执着地对着盘中的美食奋战。

  眼见她把食物以筷切戳得四分五裂不见全尸,接着企图用竹筷插起它们送进口里,圣棋再次对她板起了脸孔。“都说过几回了,给我留点吃相。”不知教过几回了还是不会用,是她的资质驾钝,还是他的教育失败?玉琳气馁地倔着小嘴,“我学不会怎么用这玩意嘛。”难用死了!为什么不可以直接用手拿?这些凡人老是爱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我来。”看不过去的圣棋接过她手中的竹筷,夹了块香喷喷的鱼肉喂向她,“张嘴。”

  “我还要吃那个……”接受喂食的王琳,嘴里的食物还没咽下,又伸手指着其他也想吃的事物。“嘴里的吃完就夹给你。”身为饲主的圣棋,边拍抚着她的背,边再度将手中的食物喂向身旁的宠物。“慢慢嚼,别噎着了。”现场一片寂然。

  因祈雨成功故而特意在府中设宴庆贺的马员外,此刻,与其他的座上客一般,动也不动地呆坐在席间,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两名完全无视于他人在不在场的小夫妻。浑然不觉所有人正用羡慕的眼光瞧着他们,几千年来默契十足,且相当容易陷入两人世界的一男一女,还在人们的面前继续上演着,他们俩认为只是非常普通的相处模式,但在他人眼中看来,却是十分令人眼红的恩爱戏码。

  然而,就在这么瞧着他俩甜蜜的模样之时,在场众人深存在心底的某道疑问,又被眼中的景象勾引出来。这两人……真的是昨日拆了马员外的客房,轰轰烈烈大打出手的那对夫妻吗?怎么这下他们又鹣鲽情深得让人看了忍不住想脸红?“这个好吃。”圣棋剥了只鲜虾送进她的口中后,玉琳开心雀跃地拉拉他的衣袖。“是吗?”很少吃人间食物的圣棋扬高了眉,也送了一只入口。“嗯,味道是不错。”

  “我还要。”她眉开眼笑地挽着他的手臂。

  “等会,我再剥给你。”他哄孩子似地应了应,在注意到四下过于安静时,不解地抬起头看向众人,“咦,你们怎都不动筷?”

  “啊……”回过神来的马如常连忙伪装忙碌,站起身不断对座上嘉宾劝菜。“请用、请用,大家别客气……”表情呆滞的众人,虽是照马如常指示别看得那么明显了,可他们茫然吃着碗中食物时,两眼还是一刻也没离开那两人身上。开开心心享受大餐的玉琳,在身为主人的马如常敬了杯酒。搁放在她面前时,她好奇地将它拿过,凑近鼻尖嗅了嗅。“不准喝。”眼尖的圣棋,随即一掌压下她手中的酒杯。

  “为什么?”一肚子好奇的玉琳,不解地看着酒杯中琥珀色泽的琼浆玉液。他睐她一眼,“叫你背的神规又全忘光了吗?”

  “反正都来人间了,你自在些行不行?成天开口闭口都是神规、神戒的,你累不累啊?”玉琳受不了地叹了口气,拉开他的手,不待他阻止即将杯中物仰首饮下。“酒乃穿肠毒药。”在她想斟第二杯时,圣棋面色严肃地将她扳过脸告诫。玉琳天真地摇着头,“可是它喝起来不像是毒药啊。”

  “真的?”他顿得了一会,实际上他也跟她一样,从未品尝过此等会违反神规的人间产物。“嗯,不信你也喝喝看。”打算有福同享的玉琳,勤快地替他斟了一杯,并将它凑至他的唇边。就着她的手喝下杯中物的圣棋,在回味口中美妙滋味之时,不得不同意她的说法。“真的不像毒药……”怪了,这等如此可口、喝下去还觉得通体舒畅的美酒,为何上头会将它视为会破坏修为的恶物,严禁他们碰也不许碰?竖着眼端详他们许久的马如常,有些意外地瞧着他俩一副新鲜的模样。

  “仙君、仙姑。”他试着推论,“你们……不曾喝过酒?”

  “不曾。”两只同样单纯可爱的圣兽,整齐对他摇首。

  热情过度的马如常,当下命人去搬来府里珍藏的所有美酒,——一端上桌开坛请他们喝个痛快。“可以吗?”望着那一坛坛已开的酒坛,玉琳在消受不起之余,忍不住瞥看向管她管得甚严的圣棋。“不行。”他没得商量地板起俊脸。

  她一手指向棒着酒杯敬他们的人们,“你确定不给他们面子?”

  “仙君……”失望之情尽现眼底的马如常,讨好地朝他举高了酒杯。

  “一杯为限。”盛情难却,饱受人情压力的圣棋,也只能顺应民意。

  “一杯恐怕不够吧?”在席间其他人纷纷靠过来打算各敬他们一杯时,玉琳开始怀疑等这些人都敬过他们一轮后,他们恐将醉得不成人样。不待圣棋回答。充满感谢之心,轮番上阵朝他们敬酒的众人,一杯杯劝饮地催他们将美酒饮下腹,就算是圣棋有心拒绝,也抵挡不了他们的热情攻势。轰——酒过数巡,只觉腹里像遭人放了把盛火的圣棋,涨红了一张脸,口鼻间充斥着浓浓甘美醇郁的酒香,脑际则像有股漩涡不断地在打转,当他发现满面酡红的玉琳,定力远比他的还要不行后,他甩甩头,力图清醒地睁大眼,伸手将摇摇欲坠的玉琳搂至怀里。他在她耳畔压低了音量,“稳住心脉,你可别在凡人的面前做出什么事来。”

  “什……么?”醉眼原防的玉琳,朝他憨憨傻笑,“心、心脉?”

  “我们先告辞了。”眼前已开始打转的圣棋,深怕他俩随时可能因酒之故而当场出丑,于是强打起精神,在向众人致意后,连忙拖抱着四肢软绵绵的玉琳,赶在连他也被醉意打垮前离开宴席。遭圣棋踢开的客房门扇,摇摇晃晃了几下,复再遭踢上。

  醉得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圣棋,勉强将玉琳扛回房内后,费力地将已醉倒的她给扔至床上,他则是双目无神地坐在床边,一声接一声地打着酒嗝。一只温暖的玉臂自上方滑下,搁落在他的胸前,昏沉沉的圣棋,将它拨回原处,接着受不住酒劲的他也爬上床榻。“睡过去一点,我得躺一下……”他将占据了整个床面的玉琳往里头推了些,随即重重地在她身旁躺下。“好难受……”不舒服得紧的王琳,翻过身埋首在他的胸前,“圣棋,我的头好晕……”

  “别乱动。”无力推开她的圣棋,伸出两手环搂着她的腰际,免得她再制造出任何会使他更加不适的动作。“嗯……”埋首在他颈间的玉琳,将面颊贴在他的颈上,纷乱的气息,与他的交织在一块再也分不开。不分你我的融融体温,与宛如野火四窜的酒意,令圣棋的耳际一阵酥软,醺醺然的醉感,使他觉得整个人似浮沉在摇摇荡荡的湖面上,迷茫与清醒,紧紧相连,又忽远忽近,而贴合在他身上的柔软身躯,环手紧抱的感觉,像是正抱着一团软绵绵的云朵。他侧过面颊,将它贴靠在玉琳的额上,在吸嗅之间,从不曾觉得夜晚的气息是如此芳靡迷人。他有些迷惑。

  在侵扰的醉意掳去他的意识之前,他只记得,生平首次体会到的这份感觉………不坏。

  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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