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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白雾隐去后,她一手抚上自己的颈间,不知才所感触到,和所看到光怪陆离的一切,究竟是梦还是真,一滴冷汗滑下她的颊际,睡意全消的她伸手抹去,不敢再独自一人再睡,下榻穿了鞋后,便习惯性地想去找睡在邻房的碧落。

  走至妆台前拾起凉衫正欲搭上,但她的动作却止定住,不意望向四神镜的水眸愕然睁大,她急忙地捧起总会在午后和夜半出现异象的铜镜,在镜中所见的,依然是数年来不变的芍药花海,但不同的是,她却再也找不到那名站在花丛间流泪的男子。

  初时夜来的一场幽梦,逐渐演变成纠缠无止的困境。

  那夜,初遇那只游走在她面容上的手后,这几日来,那只手的主人并没有放过她,夜复一夜下来,它自模糊变得具体,不再似一团白雾,渐渐成形为人形,几番目送它远逸后,她开始察觉,这具人形看来……像是名男子的形体。

  将花锄搁在一旁,蹲在花圃里发呆的无音,心中牵牵念念的,尽是那名每夜以珍爱般的动作抚遍她脸庞的男子,在她白皙的面颊上,不受制地淡淡扑上了一层酡泽。

  那指尖的触感,即使天明后,仍在她的心版上萦绕不去,每每经它一触,她总觉得她的身体像是醒了过来,彷佛是株生长在荒原旱土上的枯苗,变得焦燥、干渴,惟有这双似是清凉止燥的冰泉般的大掌,才能消去这一身的难耐和焦渴,不知不觉间,她变得迷恋沈醉,可这份放肆的感觉非但不受世所容,且难以启齿,毕竟,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是不该有这么多的……绮念。

  然而,令她心悬的事还不止这一椿,自那夜后,长年来镜中陪伴她的男子便自镜中消失,她不知他究竟上哪去了,见不着那抹始终与她相依为伴的身影,她的心头蓦地多了一个空旷角落,止不住的思念,令她甚想将他再度寻回镜中。

  春阳艳艳,将目光拉回手边的工作上,无音这才发觉,为了近来的心事,她已忽略了园中所珍植的花朵许久,尤其,是这株芍药自山魈那边得来的花苗……不,已不能再称它为花苗了,数日未见,也不知它是怎么回事,先前无论她再怎么看顾它,它就是没什么动静,怎么几日间没去仔细看它,它就长得跟园子里其它芍药一般高了?

  驱之不散的迷惘在她的脑中盘旋,她喃声低念:“来源有问题……”

  不过想想,这株芍药既是那些东西赠的,那么就算是这株花苗一叶未发,或是一夜之间忽冒了几丈高,她是都该见怪不怪。

  “小姐,有客到。”嬷嬷叫唤的声音忽自圃外传来。

  她皱眉地向花间探头,“什么客人?”不是说赏花的客人们要等花开后才来吗?怎么今年提早到了?

  嬷嬷沉沉地应道:“老爷聘来的画匠。”

  她的眉心敛得更深了,“画匠来花相园做什么?”

  “老爷命他将园子里的芍药画下来。”嬷嬷尽责地把话带到,“还有,他同时也是名花匠,花期就要到了,他可帮小姐的忙。”

  “我不需要人帮忙。”不需多想,无音下意识地便回拒。

  “但他得住下。”不容得反驳拒绝的制式音调再度响起。

  “住这?”她秀眉半挑,“这是老爷的意思?”这么多年来,花相园从无外客,而今日,她爹居然破例让外人住进来?

  “因本屋那边女眷人口众多,让他一个男人住在那里不好,所以老爷便将他安置至此。”因那名画匠的外貌实是太过出众,为免众多女眷为之所迷或是所惑,老爷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住在本屋那边不便,住在她这就好了?孤男寡女的,她的名声就不重要?

  无音不语地在心中盘想着,会让爹爹做出此等安排的,或许又是因为那些夫人姨太们所授之意。思及此,她便不想再说出何拒辞,反正,他们已习惯她的无言无音了,何况她的话,也不会有人听进耳。

  “我这就去请他入园。”不等她回复,通报完的嬷嬷便径自地朝园外走去。

  无音叹了口气,一想到又要与人相处,她的心头便泛过一丝的反感,她试着止遏住那份感觉,环首看向四下,想在外人进园前先找个人来她的身旁陪她,也算是为怕与人相处的她壮胆。

  “碧落。”她出声轻唤那名不知躲在宅里何处的同居人。

  好半天,园中仍是寂静无声。

  她头痛地轻抚两际。该在的时候偏偏不在,那只镜妖是又跑哪去了?

  在嬷嬷的引路下,一名身着白衫的男子轻步入园,犹是站在圃中的无音整敛好了衣着,正想步出圃中时,迎上了那双细长的眼。

  那是双似曾相识的眼眸,眼前的男子,眉目清朗,五官细致,像极了图中优雅的仙人,这张面容,就连她所见过的各等妖鬼精怪,都不及他一半。他的发,黑泽亮眼,顺长披在他身后,顶上只束了个素面的玉环,眸光往下,她注意到他的左颊上方有道明显的疤痕,不但破坏了他一脸的美感和一身的气韵,更让人忍不住想为他惋惜。

  站在对面的男子,一言不发地任她打量,脸上不带任何神情的他,只是用那双甚是惑人的眼凝视着她,他看得是那般地专注,似魅似诱,异样地撩拨起她的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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