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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在宽敞的回廊上,她的双眼始终摆放在前头为她领路的女侍身上,走在前头的女侍,姣娜的丽容衬上玲珑的身段,在廊上袅娜而过,一步一行尽是风情,举手投足皆是妩媚。

  自小到大,因深居少出的缘故,她所见过的人不多,但看过的各式妖鬼精怪却繁不胜数,每每来到这种地方,她总觉得与这些外表男俊女俏的众生相较之下,人类就显得太过平庸无奇。

  是该感叹上苍的造物不公,抑或是该佩服上苍奇妙地弥补了人类与众生之间的缺憾?他们人类虽是占领统治了人间,独尊为大地之主,将其它众生驱逐于人间角落,但众生却拥有人类渴望不可得的玄法幻术,以及长生不老的恒久生命。

  也许只是公平。

  银铃细摇、琴弦慢拈,流音四泄至灯影处处的廊上,园中的水榭花台,布满各色彩灯,不知名的香气顺着偶尔吹来的夜风撩人心扉,不久,走在前方领路的侍女停下了纤足,伸手为她推开镶以朱红门框的纸门,两页纸门一敞,敞开了另一个繁华绮丽的迷尘世界。

  糊了四面艳纸的木兰屏灯,架燃在厅梁四处,将一室照耀得斑斓又多彩,厅旁的乐师摇晃着身躯,闭目吹奏着凤管鸾萧,手抚琴筝胡弦,宾席间,妖娆的歌伶舞伎酣歌热舞,金色彩缎滑过舞伎窈窕有致的胸前腰间满堂遍飞,舞至尽兴,手中彩缎朝空一掷,霎那间金色流光花粉洒曳遍地,欢腾鼓噪声四起。

  杯光俪影交错间,立在门边的无音沉着声不为所动;放眼看去,一屋不知世事、不晓明日,只求当下陶醉畅怀的红男绿女,一屋的……

  妖魔鬼怪。

  身后的门扉再度合起,无视于一室的群妖乱舞,只当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无音,跟着领路的侍女来到席间,在一名喝得满面通红,正拍着掌心数拍子的男子身旁坐下。

  酒过数巡,已有些醉意的藏冬转过头来,有些意外地迎上她那张冷淡的容颜。

  “你不是神吗?怎么也来这种地方?”不务正业,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居然和这些精怪们打成一片。

  “神也需要娱乐呀。”藏冬笑眯眯地更进一盅酒后,也倾身为她斟了盅琼浆玉液,“你呢,你怎么也来这?”

  “我来找人的。”她面无表情地答来,举盅靠近鼻尖嗅了嗅,实在是有些担心这些不知是什么变成的美酒,在下了腹后,将会在她腹里还原为什么古怪的东西。

  “那你可来错地方了。”因酒意而满面酡红的藏冬,仰首哈哈大笑,“除了你之外,这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人!”

  她淡瞥了他一眼,扬起一指放在唇间向他示意,而恍然想起自己说了什么的藏冬,则是连忙掩住嘴,担心地左右探看有没有人注意到他说的话。

  她压低了音量,“别抖出来。”要是让这里的妖怪们,知道混进这儿的她是个人后,待会她要出去可就难了。

  “抱歉,喝多了,差点忘了。”他搔搔发,替她纹风未动的酒盅再斟上了些许美酒。

  审视了手中的酒盅一会,无音理智地放下酒盅不想冒险,抬起两眼在宴席内四处穿梭寻找,找了半天,就是没见到那副熟悉的倩影。

  “你有没有见到碧落?”这等光怪陆离的酒宴她一刻也不想多待,她只想知道她要找的那只离家镜妖目前身在何处。

  藏冬讶异地扬眉,“怎么,她还没回家?”上回碧落莫名奇妙地跑来他家的飞风镜里住了十来日,不久又说要回花相园去,怎么一别多日,她还是没有到家?

  无音紧敛着一双柳眉,不断思索着“家”这一字对碧落的定义。

  花相园也算是个家吗?为何她总觉得它只是碧落暂栖的旅店?

  说起那个在她八岁那年,自告奋勇要当她家人的镜妖碧落,与她一同生活的这些年来,碧落始终没半分家人的概念,她已经习惯在碧落出门去了就当作丢了,回来算是捡到,就像这回,碧落出门前只说是要去外头玩个一两个月,结果呢,那只镜妖足足失踪了两年也不回来,要不是怕碧落是被哪个道行高深的高人给收了,和担心碧落是因遭逢什么问题才会迟归,她才不会大老远的跑来这打探她的消息。

  藏冬很是乐观地拍拍她的肩,“放心吧,待她玩倦了她便会主动回花相园的。”

  无音冷冷哼了哼。待碧落玩倦?那只不负责任又有无穷精力的镜妖,永远也不会倦!这回她决定,在碧落一回家后,她就动手将四神镜给封了,让碧落好好待在镜里反省反省,到时她看碧落还能再怎么贪玩。

  “既是来到这里,就别板着一张脸。”藏冬热情地揽着她的肩,“来,陪他们一块乐一乐。”

  “我要回去了。”天亮之前她还得回家,不然当负责打理她生活的嬷嬷发现她不在园中,那事情就麻烦了。

  藏冬在她起身前拉住她的手腕,敛去了唇边的笑意对她皱眉。

  “你这阴沈的性子要改一改。”独来独往,不多言,也不爱笑,她不怎么喜欢融入妖魔的世界倒也罢了,问题是,她连人类的世界也打不进,若是没有碧落,或许她会这么一直孤单下去。

  她轻耸香肩,“天生的,改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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