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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犹想与她玩耍的妖精们,在见她板起了小脸后,不甘地吱喳了一阵,随后成群地跃入园中的花丛中嬉戏,一派欢乐。

  无音深吁了一口气,一手按着自己被扯弄得有如蓬草的乱发,动作缓慢地爬下高高的榻椅,来到娘亲的妆台前,垫高了脚尖摸索着台上的铜镜。

  清凉如石的触感,透过指尖传递了过来,她小心翼翼地取下娘亲新购的四神镜,此镜为四叶纹钮座,座外方框,框内排列十二地支铭,座内圆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各踞一等分,边缘的纹饰为文波云纹,镜缘一角,则刻有一小串铭文,但她看不懂。

  反手转过镜面,眼前的景像令她猛然一怔。

  在镜中,她看见了一大片绽开得远比自家园中更壮盛的芍药花海,风儿漫过,花海如潮跌宕起伏,涛涛似浪,她的鼻尖似乎都能嗅到那阵迎风而来的沁人幽香,风势稍停后,有个男人静伫在花海中。

  他在流泪。

  她愣了愣,不由自主地倾身向前,想再看仔细点,原本模糊的铜镜,在她的目光注视下,愈来愈明澈,愈来愈清晰,镜中侧着脸的男子,轮廓也益发鲜明,她甚至都可以清楚瞧见光线滑过他肩上每一根长曳的发丝,光滑的泪珠顺着他的脸庞,无声滑落在花丛中,她伸手抚向铜镜镜面,凑近了小脸……

  镜中光影忽地一闪,出现了另一幅景象。

  清映如水的镜中,一只属于男人的手握住了女人的手,俩俩彼此紧密相牵,但女人的手却渐渐离开,一点一点的,他们的掌心不再相贴,长指不再交缠,女人的手逐渐离开,直至最后一部分相连的指尖,也被分隔在空气中,最终只剩男人的手犹悬于原地,怅怅若空。

  “看见了吗?”娇嫩的女音在她的耳边响起,纤纤兰指指向镜中,“那是你的未来。”

  无音转首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的来者,在镜中反射的刺目光影下,一名艳丽的女子,正站在一旁边指着镜子边含笑看着她。

  蓦地,一阵拔高至令人悚然的尖喊,划破素来寂静的庭园,因那凄厉惨痛的叫声,无音慌忙搁下铜镜转过身来,一手按着胸口急急奔向音源,但她的脚步,却在出了房外后,霎然止定在长廊上动弹不得。

  无音骇然直视着跌跌撞撞冲进园子里的娘亲,目中强烈焚烧的怒火使得她的双眼变得异样锐利。

  她先是取来了花锄奋力捣毁园中群花的花架,一声又一声竹裂滕断的声响,刺耳尖锐,在空气中萦绕不去,接着气喘吁吁的她再拾起搁在一旁除草用的利镰,见啥割啥,将难抑的怒火延烧至不知发生何事的花儿身上,镰起镰落间,金光灿灿,所挥砍的每一下皆是竭尽全力,她是那么不遗余力地消灭着眼前的一枝一叶,不让任何一朵瑰丽诱人的花朵在她的目前招摇炫耀,盛怒和凄怆,在她的脸上揉合成一种心碎的颜色。

  受不住如此残暴诛灭,园中多年来的一片心血,转眼间毁尽于无。

  那一瞬间,无音彷佛听见了花草的悲泣声,袅袅不断。

  站在廊上的她,耳鼓密密充斥着花儿们临死前纷乱的音韵,在娘亲落力不止的铲杀下,园中的花儿血肉横飞,尸陈遍地,种种鼓噪声覆盖着她的耳膜,令她不住以手掩耳,试图逼退阻绝那些汹然涌进的哭喊声,不意间,她抬起头,两眼与娘亲无可回避地打了个照面。

  触及娘亲那双如蛇如蝎的眼眸,双目蓄锐,深怨待发,来得甚急甚快的寒颤自她的背后战栗地升起,一个踉跄,她不由自主地往后栽倒,跌坐至地的她,一双清秀漂亮的大眼盛满了恐惧,惊愕迷茫地在原地抖索着身子,看着娘亲别过脸,转身挥扬着长镰不断地在园中四下乱砍乱拽。

  东风不知是自哪个角落钻了进来,架塌花倒的园子里下起了飞雪,定眼细看,此雪非雪,而是片片委屈凋零的落花。在蛮横的暴行下,花儿蒂叶受摧、瓣瓣撕裂,花汁自断裂的茎干中汩汩流出,是血亦是泪,而落了一地的残花断叶,则似是一匹上好的染绸,遭人揉虐成团弃之在地后,芳魂恨归尘土。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恐怖的气息,无音伸出两手紧紧环抱住自己,没有前去阻止娘亲对园中花儿们的暴行,也不知能阻止些什么,她埋首在双膝里,深深闭目,只希望这吓人的一切快些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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