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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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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顿了顿,见陆余都如此卖力博妻一笑了,当下他们也识趣的在她面前使劲地点头同意。 “别瞧了别瞧了,统统回家去!”出来赶人散场的东翁,两手朝众人用力拍了拍,“他们小两口问的家务事,你们这些街坊邻居掺合些什么?” 丹心也忙着善后,“小然,你就别愣着了,快带陆少去给蔺故娘看看吧。” “好,我这就-” 这才想起自己本末倒置的计然,慌张地自陆余的怀里站起,一把握住他的掌腕想拉他站起来,可就在这时,自他肩上又传来一声清脆耳熟的响音,登时令四下再次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里。 “那……又是什么声音?”计然恐慌地看向这下再也藏不住疼的陆余。痛得龇牙咧嘴,只想就地倒下去的陆余,万般无奈地开口。 “我另一边肩膀也脱臼的声音。” 这还是陆余打从懂事以来,头一回有过这么长的伤假经验。负责治他伤势的蔺言,在他的背后盒两臂全上了木板与布条牢牢固定住,他就这样动弹不得地在地字十号房里的病人房接连躺了十几日,而他怕计然一见他就难过,便主动让她去钱庄帮忙大黑和绍仰主事,因此在客栈没有多余人手的情况下,东翁只好派粗手粗脚的鞑靼来照顾他。 十几日没能见着计然,近来他日里夜里想的梦的全是她,好不容易蔺言终于允许他回房休养了,可他回到房里,却找不到听说今日提早离开钱庄回栈的计然。 听丹心说,这些日子来,她在工作之余,已经把客栈里未来一个月的柴火都劈完,还顺道劈完了对面还有左右隔邻,少说十来户邻居要用的柴火,因此他若是能够下床行走的话,他就快些出门把他的娇其给领回家吧。 虽然两肩还是有些肿胀疼痛,两手也还是挂在胸前的长巾上不得擅自妄动,但再痛,陆余还是硬撑着破破的身子踏出嫁门,而甚会察言观色的他,两脚才在大街上站定,他即刻发现了不同之处。 以往他只要一出客栈大门,街坊邻居不是全都有默契地躲开他,就是对他来个视而不见,不然就是在他乘上马车后,这才走出家门避免与他打照面。可今日在他踏出客栈大门后,那些本视他如瘟疫的邻人,不但没再刻意避着他,相反地,他们不是掩着笑在窃窃私语,就是以充满同情的眼神看着他。 他还是头一回,在工作后?这么清楚地见着他人以嫌恶之外的目光看着他的模样。 哪怕是取笑也好,当他是个排遣时间的乐子也罢,他喜欢那等不逃避他的目光,不知为何,他的心情从不曾如此轻盈过。 任由街上愈聚愈多的人们,纷纷对他投以注目礼,甚至后来还有人在路过他的身边时,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叫他要多忍忍家中悍妻、或是忍笑地告诉他,他就是坏事做太多了才会有报应,陆余沿着大街一户户地登门寻妻,一路自街头找到了街尾,最后在窃笑的路人指点下,他踏进了以往只会在见着他后就关起大门赏他闭门大礼的邻居家门里。 “小然。”绕至后院,在小柴房旁找着了那抹熟悉的身影后,陆余站在她身后轻轻地唤。 “别拦着我,我要把我这身的怪力全都用光光。”即使没有回头,光是听他人一路笑他笑进院里来的声音,计然也知从没有机会与邻人打交道的他来这是想做什么。 “咱们回去吧。”见她不肯转过身,他柔声再劝。 眼底写满自责的她,慢吞吞地侧过身子,一见他负伤寻妻的样子,她更是有种想要劈完整条大街所有柴火的冲动。 “回去吧。”他走至她的面前弯下身子,以额抵着她的额,“我不都说了我从没怪过你?你也听蔺大夫说了,是我的身子骨不中用,你就别再自责了好吗?” 近看着他那双带笑的眼,计然有些错愕,她稍稍挪开身子看向他身后,那一大堆躲在园子里偷偷取笑他的邻人,再怀疑地望向看似一点都不介意的他。 “陆余,你心情很好?”他该不会是受虐上瘾了吧? “嗯,因你之故。”两手不能动弹的他,在她光滑的额际上偷吻了一下,“小然,我很高兴我能娶了你。” 听着这等令她像是一脚踩在云端上的话语,计然两眼睁得大大的,过了好一会儿,丝丝的忧心溜进她的心坎里,她不禁开始怀疑起,这些日子来蔺言究竟是给他喝了什么药。 他好笑地盯着她呆愣的脸庞,并脱口对她说出他不曾告诉他人的心事,“你知道吗?我从不计算我的人生,也从不对任何人事物抱持任何期待,一直以来,我只是安安静静地听从命运的安排,我就是这么固执,也这么呆。”闻言的她怔了怔,从没想过他在她面前能够有敞开胸怀坦言的一日,因为,无论她再如何努力,他就是将自己关得紧紧的、始终都像是敲打不入。他就是心房不肯开,而就在今日,在她全然没有任何准备的景况下,她还是首次将门里的他看得这么清楚。 陆余朝她眨眨眼,“只是,我哪知道你会半途杀出来?” 记忆里令他思念的开怀笑意,再次重新光临在她的脸上,那笑意里,没有费尽心血后仍是不能两全的苦心孤诣,也无千愁百转后犹不能放手的晦暗过去,她好像总是仰首看向明日,一身的光明与纯净,照亮了他人之余,也要他人仰首看向阳光,似她一身开朗。 “回家吧,嗯?”陆余以额赠赠她的额,再次对她说着。 “嗯。” 因顶上的大老板负伤无法分担钱庄事务之故,整整在钱庄里忙了半个月、做得死去活来的绍仰与大黑,好不容易才忙完手边的工作可以喘口气,便联袂来到四号房想探探陆余的伤况,结果一见他后,这才发现,他老兄居然还是一手吊在胸前长巾上不能用的滑稽样,根本就没啥长进。 “想笑就笑吧。”陆余在他们两个都忍耐得两肩一抖一耸时,很有自知之明地说着。 老早就想好好叶嘲笑他一番的两人,一把话听完就很不客气的在他面前放声狂笑。 “要不要我请小然也让你们尝尝这滋味?”已经很习惯被人嘲笑这副德行的陆余,慢条斯理地问。 “少爷,你有事要对我们说?”见他以不太利落的一手不知在写些什么,大黑收起了笑容凑至书案边好奇地问。 落笔写完最后一个字后,陆余边合上书页边向他俩徐徐公布他的计划。 “明日起,咱们就正大光明的同时当好人也干恶人吧。” “啊?”绍仰被吓得不轻,忙以兰花指指向他,“三少,你是啥时转性子了?” 他那个固执的脑袋会听得进人话? 他耸耸肩,“就在养伤这段期间。” 这些日子来,他不曾如此感激过计然令他受伤的怪力道,因为在病榻上躺了十数日,远胜过他迷途似地在外头打转上好几年。 养伤的期间,因时间忽地在他忙碌的生活中昙多了出来,他总是无法静下来的脑子,突然多了很多机会去思索自成亲后所经历的种种,他也不免得诚实地面对起,计然总是藉由许多人与事告诉他,可他总是搁在一旁不去看的那两个自己。他是有善心,有着太多的不忍,但,他又没法放弃当坏人时的那份痛,因他天生就是个坏人,而这事实,他无法隐瞒,亦不想逃避,那正是他的一部分,他的性子就是这么极端。 自他懂事起,两个能力强大的兄长所达成的丰功伟业,即像个沉重的负担,压得他抬不起头,他始知该如何胜过他们,或是达成他们的期待,而他的善恶太过分明,又不能割舍下另一个自己,他就是一直徘徊在两个自己中,寻不到一个可以歇脚的地点,只能尽力做到两者互不相干。 可他知道,这种做法,只是用一个自己去否定另一个自己。 直到那一夜,当计然去收回了妓院那笔账款,那时在她的眼底,他仿佛看见了那个他从来没有说出口的答案。 一直以来,做与不做之间,他所欠缺的,不就只是个能够说服自个儿的理由而已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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