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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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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从那夜赠了计然一盒胭脂之后,陆余便养成了每日返家前,必定为她带样小礼物回去的习惯,因他喜欢看到计然在收到小礼物时脸上欣喜的模样,而他更喜欢、也是令他送着送着就上瘾的主因是,每当他送礼送至她的心坎里时,那一记在她主动头怀送抱后,总是紧紧尾随附上的长长香吻。 直至某日,他赠了柄拿来充当利息的乌木梳给她后,甚爱这样小礼物的她,不但乐得日日都用它来梳发,见它小巧可爱,她索性将它带在身上,一二不五时就拿出来欣赏把玩。 后来他才发现,为了要适应家里的环境,计然养成了不会迷恋任何事物的习性,她这人也没有什么特别喜爱的东西,唯一所爱的,就是她那头美丽的长发。 而关于这点,似乎客栈里曾见过计然的人们都英雄所见略同,得知她喜爱他所赠的发梳之后,上至东翁下至老站在客栈外头拉客的鞑靼,全都不约而同地赠起她发梳,也因此,在她的妆台上,渐渐地,什么款式的梳子都有。 无心插柳的他,虽表面上没对他人一窝蜂的举动说些什么,可不愿计然更喜欢它们所赠的梳子的他,为了得回计然一人的专宠,宁愿在市集里与人挤上一个时辰,也要找到一份最能送进她心坎里的礼物,这才肯同大黑乖乖去工作。 唉……为何身为人夫的他,还得与他人争宠不可?那些人究竟是在同他搅和些什么? 而他更想不通的是,这阵子,他的脑子里为何总是塞满了计然。 近来,他常不时想起她那线条优美的颈子、她的敛眉与轻笑、她的发呆与若有所思的模样,甚至是她那双看起来并不美观滑润得十指…… 而这些,不但在夜里萦绕在他的眼前,甚至是日一昙离开了客栈后,也镇日占据了他每一个分神的片刻,或是可以静下心细想的片刻。 愈是了解计然,他愈觉得,其实像她这般简单的生活,简单的看待人生,不但没有什么不好,相反地,还是一种别人得之不易的快活。 就像是即使她知道了他的工作、他面对工作时的心态后,她的笑靥还是不变,这反而令他觉得,其实污浊的,一直是他那颗不愿面对自己的心。 晴日下,开朗不受拘束的笑靥、不需别开眼眸刻意迴避的纯真剔透、黄昏里徐来的南风,那份不识愁滋味、只属于童年遥远夏日的南柯一梦、一幕幕只能日渐消逝在生活中美好…… 那一切早已是放矢已久,再也无计回首的过去,此时此刻,就像卷春日里不意提早敞开的夏日画轴,摊开在时而隐晦不明、时而灿灿燃烧的烛火下,迫他再次温习,也去回忆,并掩盖住了他记忆中的暗影,叫他转身抛开它,昂首看向光明,并停下脚步,好好珍惜让他想起了这一切的眼前的人。 风尘不少怜香客,绮罗还多惜玉人。 他想当个惜玉之人。 上山摘采野菜充当晚饭归来,却在家门外赫见那个曾经借过他一笔款子的陆余,就坐在湖边发呆。 头一回见他来此的老人,大抵知道了从不曾来收拖欠的债款,亦不曾来收过息的他,今儿个会来此的目的。 为了让家中独子进京赴试,将所有积蓄耗尽亦还不出半点钱的老人,默然地走至陆余的身旁,满心紧张的他才想对陆余解释迟迟还不出欠款的理由时,陆余抬首看了他一眼,而后以指指着那些发梳。 “你认为哪柄较好?”他不是女人,也不懂姑娘家喜欢什么款式,为免丹心又嫌弃他们这些男人都没哈品味,这回他还是听听他人的意见较好。 老人顿了顿,意外地看着此刻他面上看来再认真不过的烦恼模样。 “陆少要赠人用的?”好半晌,他清清嗓子,沙哑地问。 “嗯。” “陆少何不全都赠呢?”这些发梳一眼即可看出全是工匠精心之作,真要分出个高下,着实是难了点。陆余愈想愈懊恼,“她已有够多的梳子了……”都怪客栈里的那些人,没事学他讨她欢心做什么? “那就挑了陆少中意的吧。”老人笑了笑,“相信陆少所赠之人,她定会满意陆少的眼光。” 将他的意见听进耳里的陆余,朝他点点头,便开始意义始一一拾起木梳审视起来。 站在他身旁等了好一会儿的老人,看他迟迟拿不定主意的模样一会儿后,认为他可能还会在这上头耗上点时间,就径自去屋里拿出赖以维生的钓具何装鱼的鱼篓,坐在湖畔吹着午后柔柔的徐风垂钓起来。 低首直视着湖面,在等待之余,老人不禁大量起陆余那一张映在湖面上的脸庞;在他的眼里看来,陆余怎么也不像是个讨债的,那一身文质彬彬的气质,倒是与他远行赴试的儿子有点相似。而陪着陆余一块前来的大黑,不但一点也不担心自家主子的安危,还老早就在湖畔的大树下打起盹了。 这个大老远跑来他家,也不开口要钱讨债,就只是专心在挑梳子的陆余,或许是早已看出这儿贫得什么都没有也讨不回什么,只剩下他的老命一条而已,故陆余才只字未提;又或许,陆余不过是专程想找个好山好水之地,来这为心上人挑挑心爱的东西。 “若是鱼儿一直都不上钩怎办?”不知何时已挑好梳子的陆余,在他看着湖影出神时,已坐至他的身旁,边看着水面上都没动过的钓线边问。 “耐心的等。”他回过神来,习以为常地继续握着钓竿。 “就这么一直等?” 老人朗朗而笑?“等待,可是种高尚的美德。” 美德啊…… 打从成亲以来,他不就一直遵行着这项美德吗?到底他还得当个君子再等上多久才成? 大大吐出口气的陆余,定看着湖面邻邻的波光,将湖边的树木衬映得似都穿上了件金色的衣裳,在那耀眼跳动的光芒中,他想起了那一束束每日清晨时分射进他房里的晨光,他都已经忘了,究竟是自何时起,他的每一日,就是从他睁开双眼,见着丝丝的仰光映亮了计然那一张靠睡在他身旁的小脸上时开始的…… “在那之前,我会等的。”他低首看着掌心里,他挑捡了好半天才选定的一把白玉所雕的梳子。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当下明白了他话中有话的老人,想了想后,投石问路地开口。 “这尾值得陆少用心等待的鱼儿,是打哪来的?” “南方。”一想起还在家中等着他的计然,陆余的眼神便泛起了温柔。 那份柔和的目光,衬着一池的湖光山色,看来就像是柔柔的春风,老人愣了愣,蓦地想起了在吞月城里流传的那则猫狗成亲笑话,和他人口中那个他刚过门的妻子。 就在这时,手中的钓竿传来一阵拉扯感,老人忙转过头,熟练地将一口气钓上的两尾鱼儿给拉上岸。 “叨扰许久,我也该告辞了。”见他已有收获,不必忧愁今晚的晚饭没有着落后,陆余随即站起身准备打道回府。 “你不是来收息的吗?”他就这样两手空空的回去? 陆余回首看他一眼,弯身自钓竿上取下一尾鱼后,朗眉朝他一挑。 “这不是已收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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