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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你的心、你的人,比什么都美……”虽然全身剧痛无比,但左刚还是对她投以一抹信任的微笑。

  来得措手不及的话语,像柄利箭,一箭刺穿她的心房,不知该怎么收拾他搅乱心湖一池水的她,不禁有些狼狈地别过脸。

  “你错了,我很丑陋。”

  “不,你很美,很美……”左刚喃声地在嘴边不断重复,末了,终究抵不过毒性,一双眼帘舍不得地垂下。

  将他低喃的话语一字不漏都收进耳后,蔺言别过眼看着就算已经昏迷,仍是将她裙摆捉得死紧的他。半晌,她弯下身子拉开他的手,脱下外衫披盖在他的身上,低首看着他面上待她始终如一的笑容,以及她那一双因他之故,没再沾染上血腥的素手。

  不知为何,她忽地有些鼻酸。

  她少话,他啰嗦,再加上她是杀手,而他是个捕头,因此他们打从老祖宗的时代起就天生不对盘、天一黑就胆小如鼠万般无用、一天到晚跟着她、三不五时嚷着他要负责、武功远远差了她一大截、接连着两次中毒给她找麻烦、还积欠了她的诊金都没给……

  再次坐在左刚病床边看顾着他的蔺言,盯着左刚已昏迷两日的脸庞,默默在心底数落起他,数落了好一阵后,她又忍不住回想起他甘冒着病体前去阻止她杀人那回事……她深深叹了口气,在左刚额上又沁出汗珠时,她拿起搁在一旁的布巾轻柔地替他擦净。

  两日下来,日夜都看着他的那张脸庞,即使蔺言再不愿,但他的容颜,仍旧是不从她所愿地深深印在她的心底,就算是她想抹,也抹不掉。

  她怎会容许这个男人闯进她的生命中?

  倘若她不放弃杀人、倘若她没有离开江湖、倘若她没潦倒得必须来投靠有间客栈、倘若她那日不上山采药、倘若她没给他一抱住就牢牢不放……或许这么一来,她永远也不会认识左刚,也不会有个老是手捧着油灯发抖的男人,在她总是不知该如何在往事翻搅的黑暗中,陪着她度过漫漫长夜。

  “蔺言……”在她盯着他发呆时,昏睡了两日的左刚疲倦地张开眼,有气无力地朝她低唤。

  “睡。”她一手合上他的眼,既不希望他打搅她的沉思,也不希望他挑在毒性就快解完最痛苦的时候醒来。

  他拉拉她的衣袖,“我口渴……”

  蔺言去一旁倒了碗清水,坐在床边将他扶起靠坐在床上后,手拿着水碗靠至他的嘴边喂他喝。全身通体像在闷烧,口乾舌燥的左刚才喝了两口,便像个快渴死的人般开始大口大口猛喝。

  “喝慢点……”她微皱着眉,总觉得他的喝法可能会呛到,“慢点,不会有人同你抢的。”

  下一刻果然被呛到的左刚,涨红了脸,直拍着胸口猛咳不已,蔺言朝天翻了个白眼后,一手伸至他的背后不断替他拍抚。在他总算是咳完时,她拿开水碗,改而拿来一碗盛满已凉的汤药凑至他的嘴边。

  “我不渴了。”才刚灌完一肚子水,左刚直觉地朝她摇头,待他看清碗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后,他的头摇得更快。

  “喝。”不顾他的反对,辛苦了一晚的蔺言,不给讨价还价馀地就将药灌进他的口里。

  被灌出满眼泪光的左刚,才想哀号,已经很清楚他是个吃不了苦的蔺言,随即拿出一把冰糖塞进他的嘴里,在他嘴甜得一脸满足样时,顺道拉来他的手腕替他诊了诊脉象。

  “我的毒解了?”在她看似松了口气时,左刚有些明白地问。

  “当然。”要是连他都救不回来,那不必等别人日后来耻笑她,她干脆就先去拆了她自家祖传的招牌。

  张眼看了看四下,所处之地,仍旧是蔺言地字十号房里的药房,方醒来的左刚有些纳闷地问。

  “谁把我扛回来的?”

  “鞑靼。”放眼全客栈,也只有那个身材跟他差不多的鞑靼才扛得动他,可那个叫鞑靼的脚程却不是普通的慢,拖拖拉拉了老半天,好不容易才赶到左刚被她弃置的地点,而这一拖延,也让左刚中毒的情况变得更严重。

  “我昏了多久?”他扳扳颈项,总觉得睡得全身筋骨酸痛。

  “两日。”

  他顿了顿,“你又看顾了我两日?”怪不得她的脸色这么差。

  “再有一次,你就去找别的神医来救你。”收好药碗后,精神不济的蔺言最后

  一次同他警告。

  “谢谢你。”

  行医多年,始终不习惯有人向她道谢的蔺言,只是无言地转身下床,放妥了药碗后又坐回他身边的小椅上,拾起方才她根本就没有在看的医书。

  “那个……”左刚瞧了瞧小桌上十来盏的烛光,有些不安地问:“点这么多盏蜡烛好吗?”

  “你怕黑。”他以为她是为了谁着想啊?

  “但你怕光,每回一到了夜里,你就躲在暗处。”左刚一脸歉疚,“同是江湖中人,我多少也知黑暗是最安全的保护,所以我知道你为何不喜欢点灯。”

  哪个话题不挑,偏挑她不想提及的一个……

  她合上手中的书,“别多话,快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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