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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人是要懂得欺骗自己的,既然骗不了他的双眼,那么,骗骗自己的心也是好的。

  就算那个女人的外表可能会让人感觉有些悸怖和想逃,但又有谁知道,或许她的内在是十分优秀并有丰富涵养的,他怎么可以用这么世俗的眼光和俗人的评价,只凭外表就全盘推翻否定她呢?不,他一点也不虚荣也不势利,他才和世上那些现实且不负责任的男子大不相同。

  好不容易才说服了自己,稍稍抚平满心的不情愿后,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但就在他鼓足勇气想前去探问那名把他吓得六神无主的女子,到底是不是他今日要来找的未婚妻时,又有一道小小的声音,在他的心底诚实地告诉着他——

  请你摸着良心告诉自己,看到这种女人后,你还有闲情逸致去研究她的内在吗?是男人的,早就该逃了。

  聆听着自己的心声,并暗暗思忖了一会后,聂青翼赶紧收回刚跨出的脚步,直拍着胸口喘气,终究是无法在这个情况下继续欺骗自己下去。

  “不玩了,吓都吓死了。”他抖了抖双肩,毅然决然地转身准备打道回府。“这辈子蠢过一次就够了,再蠢第二次,那就真的叫呆了。”就算回去会被老娘打死,他也不想再次犯下无可弥补的大错,让自己再后悔一次。

  就当聂青翼的身影方才消失在街道的转角,一直躲在逢仙楼楼内温暖的客室里避寒的绛棠,便带着恋殊踏出隐蔽的客室来到楼门前,与那名一直坐在外头让聂青翼感到无比惊吓的女子错身而过后,便一起站在楼门外张大了水漾的明眸,仔细看向外头往来不息的人川,试图从中找出那个已经愈时两个时辰的聂青翼。

  “姐姐,人来了吗?”畏冷的恋殊直挂着小手呵出阵阵白色的烟雾,很受不了得在这种大冷天里走出温暖的客室来到外头等人。

  绛棠左顾有看了半晌,再度向她摇首,“没有。”

  临行前,表舅只交代她说她那个未婚夫聂青翼是个年轻的富家男子,但她已经在楼内往外看了那么久,眼前这一群群在大雪天里出门的人,不是小贩就是些驾着牛车赶着把作物运进城、以应年冬过节的农家汉,或是提着鸟笼出门喝老人茶的老年人,什么年轻的富家男子也没见着,从午时起至今,也没有什么人进来楼里找过她们。

  抖瑟的恋殊偎在她的身畔取暖,并为那个让她们都有点失望的聂青翼找了个借口。“会不会是雪下得太大了,所以姐夫才会来迟了?”

  绛棠冷冷低笑,“我看他不是来迟了,他八成是不想来或不敢来。”她早就该知道,男人一个比一个没胆量。

  “怎么说?”

  她嘲讽地扬高了黛眉,“也许那个聂青翼没你姐姐这么坚强,有胆子像我一样敢接受一个来路不明的未婚妻。”

  同样都是把未来的运命赌在这件指腹为婚的亲事上头,她这个必须遵守三从四德一辈子的女人都不怕了,那个可以在娶了一个正室之后,想再娶上成群妻妾都可以的男人是在怕什么?

  枉费她守时守信地在此等候许久,她还以为,她可以见着一个有胆量、愿意抛去外表美丑的良人,结果痴守在这等了半天,那个连见她一面勇气都没有的男人还是没来赴约,也不知他是有事耽搁了,或是跑了还是逃了。

  “天就快黑了,再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恋殊频频搓着快冻僵的双臂,拉着她的手央求着,“我看,不如我们直接去聂府找他吧?”

  “在这里光耗也不是办法。”绛棠看了她一眼,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走吧,表舅的信上留有聂府的地址“有。”恋殊赶忙掏出袖中的信笺,开始与她一同研究起这座金陵城的地形,与那座聂府可能该在的位置。

  但一个时辰过后,首先提议找人的恋殊,再也不认为冒着大风大雪,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人是件容易的事了。

  跟在绛棠身后找了无数个地点,整个人已经累得不想再动的恋殊,气喘吁吁地看着走了那么久,脸上却找不出一丝疲累。而且天生就不怕冷的绛棠,再次在一户看来家业颇大的人家的围墙边停下来时,终于忍不住拉拉她的衣袖。

  “姐姐,你确定这次找对地方了吗?”日头就快下山了,再找不到,她们恐怕就要挨着大雪餐风露宿了。

  绛棠不确定地蹙着眉,“好像不是。”也不知道这张地图上的地址写得正不正确,在这附近找了这么久,她就是没找到聂府的门牌。

  “那……”

  她无可奈何地宣布:“我们又迷路了。”

  或许她们不该离开那间逢仙楼的,这下在这座偌大的金陵城里,她该上哪去找那个放她鸽子的聂青冀?

  “又迷路……”恋殊气馁地蹲在地上,怎么也不肯再多走一步路。“我不找了,我的脚好酸……”

  “大庭广众的,你给我留点颜面。”绛棠一手拉起她,轻敲着她的额际训斥,“记住,等会找到聂府时,你可别在人前也是这个不端庄的样。”她还想给聂府的人留个好印象,可不能因这个不争气的妹子而坏了她的面子大计。

  恋殊翻着白眼,“好好好。我会做好你的面子的……”

  淅沥沥的水声,节然有韵地响着,划破了风雪中的寂静,水滴泼洒在物体上所造成的回响声,让站在原地重新研究地图的绛棠忍不住抬起头来,微偏着螓首,按声四处寻找起那不寻常的声音来源。

  “姐姐?”恋殊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的举动。

  她抬起一手,仔细的侧耳玲听,“你有没有听到某种声音?”

  “什么声音?”恋殊扬着眉、好奇地与她一块拉长了耳朵。

  “水声。浇花洒水的声音。”那种每日都会出现在她噩梦里的声音,对她而言再敏感不过,只要她听过一回就忘不了。

  “啊?”恋殊意听愈狐疑。“大雪天的,会有人做这种事?”是哪个人有毛病,会在这种季节做那种吃饱撑着的事?

  绛棠驾定地点头,“嗯,而且好像愈来愈近了。”随着那泼洒的声音逐渐接近,她几乎可以确定那水声就近在她们身边的这座围墙后。

  她的眸光轻轻地流转,将视线集中在身旁这座围墙的后门上,总觉得仿佛有什么事即将发生,一种没来由的悸动,轻盈地跃上她的心头,像是早已熟稳又似前所未有的期待感,让她的心跳得飞快,就不知掩藏在门后的人事物,为何会挑起她的这种感觉?

  水声稍歇,那道褚红色厚重的后门,在绰棠等待的目光中缓缓开启,一名手提水捅和执瓢的男子,在雪地的反光中,一身青袍素服的走进她的眼帘里。

  他漫不经心地扬起头,在目光与她交集的刹那,他脸上的神情似是有丝怔然,而后他的一双眼眸忽然亮了起来,但就在眨眼间,他忽地转动手中的水瓢,舀盛起一瓢澄净明透的水,出手甚快地就朝她泼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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