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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也。”苏默小心地避开他那盯得人浑身发毛的目光,“那日救你时,一开始我并未认出你来,因此我并非是刻意救你,直到你的脸消肿了,这才认出你是何人。因我不知你为何会落到如此境地,所以才写了封家信去问问嫁至云京的家姐,而这,便是回信。”

  他身在此处之事,既然她的亲人已知情,那么她的亲人是否会告知他人,或是不经意透露给与他此案有关之人……

  看出他八成在想些什么的苏默,直接截断他脑中的想法,“放心,在信中我就是随口一问,并未说出你在此地,我没打算将你供出来的。”

  沭策沉默地看着她在说完这话后,便又十指节奏有致地在他膝上按着。

  “你图什么?”这些年来,看遍了朝中生态与京中人情冷暖后,他不得不这么问,也难以阻止自己将人性的品格,再次阴险地放在天秤上来衡量。

  “别自抬身价了。”苏默没好气地赏他一记白眼,“本姑娘有屋有田且银钱不缺,再者,你有罪无罪,那也与我无关,我不过就是半路经过,再顺手救了你而已。”

  真只是这样?

  “不信?”她看着他眉心千千结的模样,“那就等着日久见人心吧。话说回来,你一个被革了功名,还被诛了九族的流刑之徒,又能让我图些什么呢?”

  他明显地放松了身子,“这话说的也是……”如今的他,无势无钱无利,即使榨干了他也生不出什么油水,她的确是没法在他身上得什么好处。

  “好了,别再多想,把参汤喝完后躺着歇歇,我去柴房拿些柴火来添。”

  “姑娘。”沐策轻唤住收拾好铜盆正要走的她。

  她侧过芳颊,“嗯?”

  他总觉得他必须说清楚,“我非刻意私逃,是押囚宫们见我病重,故将我弃之等死。”

  “我知道。”苏默点点头,并没有说破他其实不是被弃之等死,而是遭人踹断了胸骨欲置于死地。

  “留我在这,日后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对于这些救了他一命的恩人,他并不希望住在山顶与世无争的他们,将可能会因他的缘故,进而打搅了他们原本平静的生活。

  苏默好笑地道:“能添早添了,荒山野岭的,哪来的麻烦?你安心住着养伤就是。”

  “马养大了可以拉,鸡养肥了可以杀,人养壮了嘛……”

  当苏默的话尾一落,与她同处在一屋内的花氏夫妻,也随之移过不怀好意的目光,不说不动地直盯着沭策猛瞧。

  背后突然泛过的阵阵寒意,令沐策的身子抖了抖,他有些不安地看向突有此言的苏默。

  当初是谁说家中不差一双筷子的?

  也才过了一个冬日而已,怎么这话就全都走调变了样?

  “我去修后院鸡棚的棚架。”他冷静的站起,决定先逃出这三张看似对他张大的虎口再说。

  迎面漫舞而来的融融东风,早已取代了冷冽的霜雪,在今年大地翮然回春,风暖花开的时分.沐策的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简单地修好最近漏雨的棚架,沐策以袖拭去了额上的汗水,想去厨房烧壶水解解渴,却没想,一脚踏进厨房就见到一个时辰前遗在厅里的苏默,窝在药炉旁打起了瞌睡,在她的手上,还拿着那柄用来扬风的小蒲扇。

  泛着白烟的药炉,咕噜噜的响声并没有将苏默吵醒,他凝视着她眼底下明显的暗影,想起了这大半年来,她是如何地为他辛苦奔忙、如何细心地照顾着他的,同时他亦想起,一个近来总让他在夜里辗转难以入眠的问题。

  他还能在这儿待上多久?

  如今他的身子大致上都好了,再这么继续待在恩人的家中长住下去,是否也太不要脸面了些?

  “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不知何时已醒来的苏默,看他像尊木人瞪着地板动也不动,便拉了拉他的衣袖要他醒醒。

  “在想……”他沉吟了一会儿,“身上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

  苏默沉默了半晌,替他倒了碗他喝惯了的参汤摆在小桌上。

  “想走了?”她说着说着就拉过他的手,“先过来让我摸摸。”

  他摊平掌心搁在桌面上,不解地看着她面上的郁色。

  她松开长指,“表面上是好个九成了,只是你遭罪的时间太过长久,若是不好好调理,怕是日后有苦头吃了。”

  “多谢三姑娘有心。”不想积欠的人情愈欠愈多,拖在这儿的时间愈耗愈久,沐策下定了决心。

  “下山后,你打算上哪去?”苏默不急着拦他,反而想先摸清楚他的心思。

  他平静地道:“我想回京看看。”

  三年多来,他没机会去为已死的父亲上炷香,也还未将他们的尸骨自管家安排的地点迁出,带回故里安葬。如今邀天之幸他已脱离桎梏算是个自由身了,为了那些一直以来悬在心上之事,他还是得寻个机会冒险回京去将它办妥。

  “在云京,你可还有能正大光明与你见面的故交旧友?可有安全落脚的去处?”苏默颇现实地一一指出他没说出口的心事,“官府可知你未死也并未远赴雪漠流刑?你又可有把握,一旦返回京中将不被任何人认出来,不会再被押进牢里不见天日的关上几年?”陛下若是以为他真死了,那自是皆大欢喜,可若是他流年不利,又再次一个不走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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