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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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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微泛红了脸,“不好意思……” “我先走了,他就麻烦你了。”他摆摆手,功成身退地往门口撤。 “谢谢你送他回来。”乐芬忙跟在他的后头想随他下楼。 “哪。”尹书亚抬起一手,“别送我了,先把他料理一下吧,我会帮你把楼下的大门锁上,晚安。” 她犹未再次致谢,房门即轻轻掩合上,不久后,乐芬听见楼下大门的声响,以及随后传来的引擎发动声,随着车子的远逸,夜色又再次恢复了静谧。 她转过身来,一手杈着腰俯视床上带着一身酒气的唐律。 “简直像只烧酒鸡……”还好唐爸人不在国内,不然若是看到他醉成一摊烂泥,唐爸肯定会有一顿好骂。 先是费劲地脱下他身上带着酒味的上衣后,她自外面的小厅取来他的睡衣替他换上,再自浴室拧来一条湿毛巾坐在床边替他拭脸。 轻柔的指尖拨开他额际的发,她微笑地看他纠结的眉心,因她擦拭的凉意逐渐疏散开来,当手中的毛巾将他的脸庞全都擦净,正准备离去之时,他的眼睫眨了眨,煽动了一双不太能聚焦的眼瞳,就在他看清眼前的人是她后,他乾涩地启口。 “乐芬…” “不是跟你说过,不能喝就不要喝那么——”叨叨絮絮的喃念蓦地中止。 乐芬怔怔地张大眼,忘了方才自己在对他说些什么。 忽地坐起身的唐律,两手撑按在床上,倾身向前直直地凝视着她,他的双眼,看起来灿灿晶亮,像是从没有看过她似的,眼眸直锁住她不放,半晌,他朝她伸出手,两手捧着她的脸蛋,将温暖的掌心贴合在她的面颊上。 心跳被他掌指间的抚触弄乱了,黑色的眼瞳像要拉人沉沦般,丝毫不肯放她离开,乐芬屏着气息,任修长的手指走过她的眉、她的眼,在她的唇上停留了许久,这令她不禁回想起在台风夜发生的那件意外,雨丝的气味,他的气息,又从记忆里走回到她的面前,像个她极力想盖上的潘朵拉宝盒,又再次遭人揭开来。 悬在面前的脸庞愈靠愈近、愈来愈近……她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开,但拒绝她后撤的大掌却搁放在她的脑后,而后他止住了所有的动作,以她不曾见过的忧伤眼神望着她。 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她? “你……”乐芬不舍地抬起手,试探地抚着他的脸庞。 “还好,你还在。”像是失而复得般,他深深吁了口气,倾身靠在她的肩上将她揽紧。 强劲的双臂几乎搂得她喘不过气来,所有的呼吸卡梗在她的胸腹之间,有股绵绵暖暖的热意,不受控制地自两人相贴的身躯间流泄出来,热潮如浪,泛上了她的面颊。 “你还在,你还在……”灼热的气息,伴着磁性低吟在她的耳畔流窜。 战栗自她的耳边蔓延向四肢百骸,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她的心房,肩上的重量有些沉,被拥得太紧的身子也有些疼,可是因唐律的不放手,她也不作挣扎,只是静静地聆听耳畔传来的每一次呼吸、他呢喃不清的言语,以及她一次次被他唤着名。 复杂的神色在她眼底隐隐浮现,愈是多听他一言,她的心就愈往下沉一分,难道没人告诉过他,语言是有生命的吗?这样锲而不舍地唤她,他就不怕她会因言灵而遭他束缚住?而他会在醉后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渐渐的,耳边的声音愈缩愈小,肩上的重量也变得更沉,她微微侧过脸,见着了他合上的眼睫,她深吸口气,挣开他的双臂推他躺回床上,并拉起了薄被为他盖妥,只是,留在他身上的指尖却不依她所令的离去。 抚着他的睡脸,她不断在心中自问。 在他醒来后,她可以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吧?可以吧?就像上次楼梯间发生的意外一样,他们都会有默契地装作没发生那回事,让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维持在和往常一样。 但,有一道不甘被忽略的声音,却不断在她的心底茁壮,任凭她怎么将它按压而下,却怎么也制它不住。 唐律摆放在床边的大掌,忽地覆上沉思中的她,她心虚似地猛然站起身,因伤而不稳的脚步颠踬了一下,令她直撞至小桌边才稳住身形,但掌心底下传来的触戚,又令她忙转过身来。 遭她压坏的茉莉花,在她的手中沁出浓郁的香气,她怔然地瞧着那些特意为她采来的花朵,一幕她始终都忘不了的画面,像道甩不去的黑影又再次在她的脑海为她温习着。 他们大四那午,记得是个茉莉花香飘浮在空气中的夏天,负笈远赴外地读书的唐律突然返家,在众人深睡的夜,带着不少的醉意攀进她的窗口将熟睡的她摇醒,在她醒后,他就只是坐在床边看着她。 她忘了那段窒人的沉默她是如何挨过的,就在她以为他将持续着她所不知的沉默至天明时,黑暗中的他幽幽开了口,以低哑的声调告诉她,他曾做过一件令他后悔的事,他花了三年的时间,却找不到任何法子可挽回他的后悔。 那是第一次,看他喝醉,也是第一次,见他流泪。 不知前因后果的她,当时找不着半句话好来安慰他的伤心,只能心慌地拥着一身醉意的他,拍抚着他的背脊直至他在醉意小睡去,她还记得,那一夜很长,而他的眼泪,很温暖。 那夜过后,她发现他再也不是她心中所熟知的唐律,也是在那夜之后,他们之间分隔的距离渐渐遥远了,隔年毕业,她选择就业,而他也收到兵单到外岛当兵去。 虽然往事早已尘封多年,但这些年来,每至茉莉花开,她就是会想起这事来,想起他的泪,也想起那张欲言又止的脸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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