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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他冷冷一哼,别过怒容一手指向桌上那份特意为她带回来的宵夜。天晓得他是把她给宠上了瘾,还是天生就自虐,在她待他如此不仁后,他为何还是无法对她有半分不义?

  她愧疚得几乎要把脸庞点到胸口去,“对不起嘛……”

  “算了,一人一次,扯平。”火气维持不了几秒,他重叹一声,适时展现男人该有的风度,只为了她那副小媳妇的模样看得他实在是不忍心。

  她讷讷地恭送他走向房里另一个方向,“你要去哪?”

  “洗脸。”脸上的化学制品着实令他不适,“今天晚上我睡你家。”

  乐芬扁着小嘴低低喃念,“自己有床却老是不睡……”老往她家跑,他就不怕被他废弃太久的房间长出香菇来吗?

  “家里都没人太冷清了嘛……”水声过后,模糊的应答声自浴室传来,听来像是在刷牙,“况且放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我有哈利,”她随即奉上忠犬一条。

  “哈!”极度鄙视唾弃的笑音不客气地浇熄她的幻想,“指望它?那只百无一用的笨狗什么时候管用过?”

  “不曾。”实情确实是如此。

  “说到那只不良犬……”洗完脸的唐律狐疑地自浴室内探出头,左观右望半晌后,他微微眯细了眼,“它呢?”进来这么久也不见狗影,刚才溜进窗也没瞧见它出来捍卫女主人,都这么晚了,它是上哪溜达去了?

  “它去……”乐芬掹然含住到了嘴边的实言,迟疑地想该推哪条答案出来,才不会又引发他对哈利的陈年怨气。

  光是看她吞吐的模样,早在心底计较一回的唐律顿时有了答案,愠色登时跃上他的脸庞,冷峻的厉目直盯住她不由自主的心虚脸。

  唉……在他这种罕见表情下,她实在是无法继续进行欺瞒工程。

  撑持不下之际,无奈的指尖只好朝另一面窗扇一点,直指隔邻。

  响雷立即打下来,“你还纵容它外宿?”家教不严!那只不良犬何不索性打包到大厨家中长住算了?

  “好想睡觉喔……”她忙挤出一个大大的哈欠转移话题,同时伸手敷衍地推着他,“晚安晚安,你去睡我爸妈的房间……”

  “睡你外面的小厅就好了,睡他们房间我会不好意思。”他边瞪她边走至她的床边,自她床底下拖出他常睡的行军床,在走向门外时,还不忘以眼神示意她这个话题还未结束。

  乐芬乾乾地笑了笑,暗自对陷害她的爱犬咕哝低咒几句。

  沉寂的夜色静静流淌在空气中,乐芬呆望着在门外打理睡铺的他,总是会下意识跟随着他的视线,贴附在他的一举一动间,随着他每一个动作,隐隐牵扯出她藏放在心底,早已积压多年的某种东西。

  眼前这名熟到不能再熟的邻居,换帖到比她任何一个朋友都了解她的青梅竹马,在她心,不似朋友,也不像亲人,可是他的存在,却像她所呼吸的空气那么自然。

  八岁那年,他第一次爬窗吓坏唐妈的模样她还记得。

  十八岁那年,他没爬进她窗子里,相反的,她却是借酒浇愁醉了一整夜。

  另一个十年即将到来,在他即将满二十八岁这年,他又爬进她的窗子来了,言谈带着关心,举动中包含着宠溺,会为她的安危而对她摆臭脸,也会因为不放心而情愿在她门外打地铺。

  他们之间存在的,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关系?她突然模糊起来。

  黑沉沉的俊脸突然欺压至她的面前,令她的心房紧缩了一下。

  不放弃的食指顶高她的下颔,“关于那只不良犬,我们得找个时间好好谈一谈。”再不搞定那只不会看家的家犬,哪天他要是不在,家里被宵小窃洗得一干二净,还有她被贼人搬走了都不知道。

  “好困哦——”她又故态复萌开始装死。

  余怒未消的唐律臭着脸,不情不愿地把她自椅边栘至床上,再把消夜拎放到她的小桌边。

  “吃完后记得吃药。”他伸手揉揉她的发,指尖不经意地滑过她的脸颊,稍稍停留了一下,“早点睡,晚安。”

  关上她的房门,唐律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与她短暂接触过的指尖。

  将已无余温的指尖迎至唇边轻轻细吻,脑海挥之不去的,是她刚才为他卸去脸上笔墨时带着歉意的表情。房内清晰的光线,将她脸上每一寸柔美的线条,毫不保留地全都展现在他的眼前,在那时,他可以感觉到她每一次吐息的温度,他可以看见,那闪着黑色亮泽的发丝,轻轻滑下她光洁的额。

  如果她停留在他脸上的目光,能再久一些就好了。

  如果她愿意将视线往上挪栘一些,真心的看他一眼就好了。

  一室的黑暗冷清,无声地回应着他的心音。

  摸索来到铺好的睡床躺下,唐律微微侧过首,将脸庞迎面正对着她的房门。房门底下的光线温暖柔亮,他侧转过半个身子,竖耳聆听着她不小心发出的进食声,许久后,门底下的灯光灭去,夜色逐渐恢复静谧。

  躺回正面的唐律深深吸了口夜晚沁凉的空气,隐隐约约的,嗅到了身上她残留的茉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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