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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不知道。”她诚实地摇首,也对那方面无从想像。“我没有那种野心。”她只想平静的度日,并不想和他一样,在朝野的浪涛中挣扎浮沉,努力想攀上龙门。

  “野心,并不是个坏东西,相反地,它是一种动力。”怀炽觉得自己有必要向她解释清楚她总没看到的那一点。“我知道我的能耐,我有能力为这个国家做些什么,我可以改变这个国家,让它变得比现在更好,所以我不能放弃我的野心。在成亲之后,我更想当上天下第一臣,因此我也加快了我的脚步,好让我的理想国能早日来临。”

  媞邑凝睇着他问:“成亲和你的理想有什么关系?”

  “我想给你一个新世界。”他双手捧着她的面颊,低低地在她面前道:“一个,由我亲自打造的世界。”在朝政一统之后,就不会再有三内之乱的情况发生了,而那时,无论是要推行新政还是要重整政治资源,都再方便不过,但在黎明前的这段黑暗,总要有耐心去度过。

  “所以你就要铲除会阻挡你的敌人?”她按着他的胸膛轻轻推开一个距离,很明白想要得到那种成果,必须得牺牲多少人。

  “在那些人眼里,我又何尝不是他们的敌人?”他反过来要她将心比心,“难道辛无疚就曾以女婿的身分看待过我,或是放我一条生路吗?只要所站的地方不同,就都是敌人,在这朝中,想铲除我的敌人多得让你无法想像。”

  一个辛无疚,看在媞邑的份上,他可以忍下来,但对其他的政敌若也是这般的话,那么他要死几回?不想被敌人吞噬的办法,就唯有在敌人张大了口想吞下他之前,先采取行动将敌人反噬下腹,这么做纯粹只是为了自保。他是这么做的,而其他人也是为了相同的理由这么做的,他们这群朝野中人,不过只是想在这场宫争落幕之前尽力的活着而已。

  媞邑哑口无言地看着他,从没听过他还有别的敌人和他在朝中的处境。

  “我并不是个生来就爱玩弄手段,或是天生就懂得慎谋的人,我是没得选。”他再导正她一直深植在心中的错误观念。“在我周围的政治游戏,并不是我主动求来的,是创造我的环境将它们加到我的身上来的。”

  “创造你的环境?”皇家中人与他们这些百姓有什么不同吗?

  他微微苦笑,“我生在皇家,而皇家,就代表着人吃人的世界,同时也是一辈子不能脱离的天牢。”玩弄手段的方法,没有人是与生俱来的,他会有今日,全都是他的兄长们长期调教出来,二十年来,在他的生命里所接触到的也只有这些,而他相信,在他终老闭上双眼时,他也不可能离开这锁住他人生的牢笼。

  媞邑不禁为他感到心酸,像她,她在无法接受这个环境时,可以选择离开,但他呢?他连选的权利也没有,除非他像太子卧桑那样放弃一切,否则他一辈子也离开不了他身上的皇家血脉,他比她还要不自由。

  “那些朝政上的事,你不必想得太多,它只不过是一场政治游戏,”怀炽拍抚着她的背脊,看向窗外的目光显得很悠远,“政治游戏的玩法,就是要想尽办法让自己活着,铲除敌人、运用手段,在政客们的眼里,这都是很平常的事,胜败生死,只是在转眼之间,在这场永不会结束的游戏里,并没有真正正义的一方,也没有什么是非对错,只是端看你是站在哪一方的立场来看而已。”

  媞邑觉得好恍惚,在她心中的价值观已经模糊了,再也分不清谁对谁错,又或许,就像他说的,从一开始就没有谁是对或谁是错,不管是东内、西内还是南内,只是端看人们用哪一种角度来看待而已。

  “你将一直待在南内,直到舒河成功为止吗?”虽然她不认为像舒河那种人有什么好,但以他的角度来看,或许在他的眼里,舒河才是他政治仕途里的明灯。

  “你还是认为舒河不好?”怀炽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怀疑的小脸。

  她很为将来可能发生的事担心,“除了他能给你的地位,他是哪一点适任下一任的太子?万一你投错了明主怎么办?”万一舒河不如他所想像的呢?万一舒河败了呢?到时他会不会被当成战败的政敌,被胜利的一方处理掉?

  怀炽笑开了,“虽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但我认为,心如发细的舒河,他是个很适合当太子佐国的人,只要有舒河在,这个国家就有未来,就算是输了,也值得一输。”

  “真的吗?”如果棋局终有定胜负的一天,她真希望那一天永远不要来临。

  “等时候到了不就知道了?赌一赌吧。”他朝她眨眨眼,抬首看了窗外午后的阳光正好,想带她出去走走。

  在媞邑想下地穿鞋时,怀炽先一步蹲下身抬起她的玉足,一如往常地为她穿上丝履。媞邑看着他,感觉那些风风雨雨都走远了,现在在他们两人之间,只剩下一对平凡相守的夫妻。

  “今后,不要理会在走出这门外的怀炽,你只要记住眼前这个只想珍惜你的怀炽,好吗?”为她穿好鞋的怀炽,抬起头向她殷切地请求着。

  她俯身想要拥抱他,但她的衣袖间,却掉出张被折叠得整齐,又用丝线细绑住的绣帕。怀炽拾起它,拆开丝线将它摊开时,一株似曾相识的干燥桃花出现在他的眼底,他讶异地望向她的眼眸。

  “这是……”他伸手指着绣帕里的桃花干花,“这就是你存着的秘密?”是他头一回为她簪上的桃花?原来那时她说她还存着,就是这个原因。

  媞邑自他的手上将绣帕接过来,小心地将它折叠好,将她最纯挚的爱恋梦想继续收藏在里头。

  “就照你说的,我不去看门外的你,也不管门外的其它人,无论他们是不是我的亲人,我都不看。”她弯下身环抱着他的颈项,在他的耳边说出她微小的心愿,“但在你的游戏之外,请你把你生命中剩余的时间都留给我,让我保有门内全部的你,我要一个完整属于我的怀炽。”

  她愿照冷天海所说的,要爱就爱全部的他,不管是哪一面全部包容进她的生命里,并像冷天海一样,为他而存在着。即使她并不知道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但她明白,爱情本来就不需要什么理由,

  “我答应你。”他将她抱起,眼眸齐对地向她允诺。

  站在门畔,空气中暗暗浮动着夏日果实酸甜的香味,小径上的阳光正灿眼,将一片绿意照射得四处蔓延,无论在哪个角落,都可以看见夏日悄悄走来的身影。

  “怀炽。”在踏出房门前,媞邑轻拉着他的手。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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