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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第六章

  他被一种恐惧噬咬着心扉,总有一种即将失去的感觉拉扯着他,那种感觉,仿佛这一刻就会到来,或着,会突不期然地自下一刻跳出来掳擭他,令他日夜难安。

  在遇见媞邑之前,他不是这样的,他是个不晓恐惧、勇于前进争取、立志做天下第一臣的人,可是那都已不再是他了,他的世界在转瞬间变得窄小,小得只能容纳媞邑一人,即使媞邑已闭合了属于她的天地,将他隔绝在外,让过眼云烟成了点点灰烬。

  因为害怕,他藏起来了,他将她的丝履都藏了起来,深怕那些会带走她的羽衣,又会将她给带走,因此,藏,他恨不能也将她藏在怀里安放着,这样他就能时时刻刻看着她,不会让她在眨眼之间又消失在空气里。

  在媞邑病况好些了后,怀炽命润儿和冷天海日夜轮番代他守着媞邑,而他又再度潜回了书海卷册里,在莲炬烛影下,重拾笔墨,将拾回往日情爱的希望,皆寄托在他的字里行间,盼望能藉着诗词寻回他的仙子。

  一道人影在摇红的烛影下来到怀炽的面前,一只手掌抬起正专心书写的他的脸庞。

  “六哥?”好不容易,怀炽在双眼调整好焦距后,才认出眼前的人来。

  风淮的眉心不满地紧紧拢聚,两指紧捉着他的下颔,在烛下左端右看了半晌,神色凝重地对他摇摇头。

  “你怎么弄成这副德行?”大半个月不见这个么弟,结果找上门来所看到的,却是个神色憔悴让他差点认不出来的人。

  “没事……”怀炽搁下手中的笔,疲惫地揉了揉脸庞。

  “弟媳呢?”风淮的眼眸转了转,刻意四下张望着,“怎么没见她?”

  他的身子怔了怔,未了,艰涩地挤出谎言,“她……病了。”

  “病了?”风淮扬高了两眉,反覆咀嚼着他的用词,而后朝身后招招手,冷天海随即靠在他的身旁,再为他报上今日的情报。

  藏不住话,也懒得对自己的兄弟拐弯抹角的风淮,在怀炽又想要提笔再写,打算冷落来客时,边慢条斯理地品尝着冷天海送上的香茗,边淡淡地问。

  “逼死自己的妻,感觉好吗?”看他这副模样,他八成是很后悔。

  怀炽瞬间握断了手中的笔,一脸寒色地抬起头来。

  “你派人暗中监视我?”风淮不是忙着审案无暇管他人的闲事了吗?而且风淮更没有管别人家务事的坏毛病,若不是风淮在他府里派了探子,就是有人向风淮多嘴。

  “不看着你行吗?”风淮理直气壮地瞪他一眼,把他的气焰压下去。“多久没见你上朝了?我再不来弄清楚你发生了什么事,父皇那边谁来替你顶、谁来替你圆谎?你以为只靠舒河一个人就能挡住父皇吗?”要不是舒河破天荒地跑来拜托他,他也不会为了这个么弟而开了对人撒谎的先例。

  “天海……”怀炽的眼眸一转,马上知道是谁做的好事。

  冷天海咽了咽口水,忙不迭地站到风淮的身后寻找避风港。

  “是我叫他照办的。”风淮搁下手里的茶盅,直接走到他的面前以指弹着他的额际,反而先来找他兴师问罪。

  怀炽抚着被弹红的额际,怎么也猜不出风淮会跑来找他的原因。

  “你在朝中想斗垮谁我不管,可是我告诉你,要有分寸,别老耍些卑鄙的手段。”

  风淮边说边以指敲着他的头,“咱们天朝,就是被你们这些分党分派的人给弄得乌烟瘴气的,而你的婚姻,也是被毁在这上头。”

  怀炽挥开他的手,“你是来念经的?”

  “我是来劝你的。”风淮说着说着拉了张椅子坐至他的身边。

  “劝我什么?”现在除了媞邑的事外,他什么都不想听,而那些朝事,他也都不想搭理。

  “在你想处理国事前,先把你自己的家事处理好。”风淮也认为他的当务之急就是先解决他们夫妻之间的问题。“看看你,为了件家事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像话吗?”

  “我已经尽力了……”怀炽苦苦撑持着意志力几乎快崩溃了,他两手插进浓密的发里痛苦地低喃,“可是,她不说话,她就是不肯对我说句话,她用她的沉默来惩罚我……”

  从那日媞邑请求他休妻,而他不允之后,媞邑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从不知道,沉默是一种多可怕而又痛苦的酷刑,这屋子,往日是充满欢声笑语的,可是自她沉默之后,整座府邸突然变得广阔而又空洞,即使她就近在他的身边,可是她的眼底没有他,她的声音里也没有她,她简直就像是不存在似的,若不是她还有气息,他会以为他的仙子早就拿着羽衣回到天上去了,但她虽是没有远走,她却只留下了一个躯壳,真正的她,早已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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