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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别再跟我拐着圈子了,快说。”她固执地追索着,想找出心中不安的源头,也想一解府里众人皆藏着的神秘。

  无法在媞邑眼神下说谎的润儿,索性豁了出去,“老爷已经不再是右相了,日前,圣上将他连贬两品,而他遭贬的原因,就是姑爷。”

  无预料的,盛着花瓣的柳篮翻出媞邑的掌心,那些自露曙便自还沾着露珠的枝桠上,东撮西拈采来的春花,如雨落了一地。

  媞邑紧按着胸口,水眸不置信地游移着,嗡嗡的耳际,不太能分辨润儿那被吹散在风中的话语。

  她茫然地抚着额,“我爹他……”

  说穿了事情的润儿,叹了口气,蹲在地上捡拾着满地的落花。

  “原本圣上是要对办事不力的老爷加重惩戒,但在律滔的说情下,圣上才没有更进一步的处置,但现在,咱们辛府门下的门客都已经散光了,辛府也再无往日荣耀的光景。”

  “怀炽怎可能对我爹……”她岌岌想否认,蹒跚的步伐,踩碎了落地的花儿,像是踩碎了无数的梦境。

  润儿扶稳她,“小姐……”

  “这不是真的。”她逼自己笃定的否认,拒绝去相信,除非是怀炽亲口告诉她,否则她怎么也不相信怀炽竟会在朝政上,与她爹为敌并欲铲除她爹。

  “是真的。”虽然不忍,但润儿在戳破了她的梦境后,并不想再让她躲回梦里而不看清事实,“这也是姑爷一直瞒着你的事。”

  她急急地旋过身,“我要去问他,”

  “问了他又能如何?能改变一切吗?”润儿拉住她,对她的反应早就在意料之内。

  怀炽淡漠的坦承自花丛后传来,“是不能改变一切。”

  润儿心头猛然一惊,抬起头来,提早回府的怀炽正用一双飒冷的眸子瞪着她。

  “你说够了吧?满意了吗?”他简直无法掩饰自己滔天的怒火。

  望着媞邑花容失色的小脸,他忍不住要责怪自己,都是因为一时心软,怕媞邑在府中没个熟悉的人相伴,而会感到孤寂,所以他才没弄走这个知道太多的润儿,而现在,即使是想弥补这个过失,也已来不及了。

  “我……”在他剌人的目光下,润儿几乎忘记了该怎么呼吸。

  “下去。”他大步地上前,自她手中接过神智有些昏沉的媞邑,并且命令自己掩去脸上的怒意。

  润儿急速细碎的步伐立刻响起,逃也似地离开园子。而处在怀炽臂弯中的媞邑,一双小手不确定地攀上他的身子,藉以稳住她的脚步。

  “我爹他……”她紧攀着他的臂膀,仿佛这样就能撑持住一切,指尖直陷入他的肌理中。

  怀炽俯下身来,款款地在她的耳际安抚,声音一如往昔的温存,“别想那么多,没事的。”

  “没事?”她难以相信地张大眼眸,“我爹被连贬两品,这叫没事?”他是怎么了?为什么这般大事,他可以说得如此淡如轻风?

  他别过眼,扶着她想带她进屋子。“朝中的事,你一个妇道人家懂得什么?别问那么多。”

  “我是不懂,但你懂。”她执着地停下脚步,恳切地凝望着他,“告诉我,你能救我爹吗?你能去圣上的面前说情恢复他的官职吗?”或许事情还不致那么糟的,他在圣上面前,不是很有分量的吗?也许只消他去圣上面前美言几句,那么一切都还可以挽回。

  怀炽缓缓地撤开双手,收去了温言软语,神态宛如一个陌路人。

  “朝中的事,我自有安排,你不须去理会那些。”他不想要那么早就来面对这些,也不想看到她的这种眼神。

  媞邑眼眸怔怔地看着他,同时也看到她与他之间,似乎多了一道界线。

  是的,虽然他没有明说,可是她可以感觉到,他正拉起了一条界线,很明显地在告诉她,她不许靠近、更不可逾越。层层解不开的疑云开始在她的心头拢聚,眼前的他,不是她印象中的怀炽,他变成了一个她毫不相识的人,可是,他怎会在突然间变得那么陌生?

  在怀炽转身离去时,媞邑才赫然发现,她从没有机会好好靠近他,也不曾有机会去真正了解过,这个曾与她相约要一起白首的男子,究竟是谁。

  日复一日上演的宫争,似野火般不断在朝野窜烧,在春日将尽的时分,南内与东内小型的短兵相接,也逐渐来到了尾声,而辛无疚,也从一步步被怀炽逼进死路连贬两品,接着又被贬一品,即将被迫远黜离开京兆。

  然而媞邑全然不知这些,只因为怀炽将她瞒得更好,不让她知道半点外头的风声情势,更命府里的人也瞒着她,将她仔细小心的包裹在无知的保护网里,无论她再怎么向府里的人探问,也无人告诉她事情的来笼去脉,让她只能犹如锅上蚁地乾焦急,恨不能快点理清一切,也再无法安坐在府中一无所知地度日,一心只想快些回到辛府与家人商量,该如何帮助辛无疚渡过这次朝争所带来的难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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