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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为什么……”卧桑应当知道先皇为何要如此做的,为什么卧桑不肯成全他呢?

  “他是我弟弟。”双手沾满自己鲜血的卧桑,在他断气前给了他一个足以合眼的答案。

  “快传太医!”目赌一切的朵湛,面色苍白地紧扯着呆愣不动的国子监大叫。

  铁勒拋开手中的长剑,在卧桑乏力地滑坐至地面时,蹲至他的身旁一手扶握着他的肩头,一手飞快地在他的伤处上止血,压在卧桑伤处上的手,抖颤得那么厉害,怎么也无法克制。

  不需过问,他也明白父皇要杀他的理由,为了不让他威胁到新帝,父皇当然是不希望他存在,这点他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他万万没想到,卧桑竟会舍身救他。

  自小到大,他欠卧桑的、卧桑为他所做的,已是数不清,如今为何还要再添上这一桩?卧桑不必刻意去证明什么兄弟情,他都懂的,就算卧桑不说他也都知道,他明白卧桑无论做任何事,出发点一定都不是为了自己,卧桑总是在为他人着想,好不容易,卧桑才依循着自己的心意获得想要的自由,卧桑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因他而断送梦想?他会还不清的……“不要紧……”卧桑喘息地张开眼,握住他打颤的手安慰,“在没见到大势抵定前,我说什么都不能死。”

  “快别说话了,我先带你进太极宫。”设法先救急后,铁勒探长了两臂想将他抱起送去宫里。

  “不行,我还有个地方得去……”卧桑推开他的手,侧首朝旁一唤:“离萧。”

  “都伤成这样了,你还想去哪?”铁勒紧敛着剑眉,扬手斥开离萧后,还是想先带他去救治。

  “我要去说服老八不要违背圣旨谋反。”内忧虽平,外患仍在,要是野焰不快点臣服于风淮,野焰就将因东内而成为新帝眼中的叛党。

  铁勒满眼都是急惶,“那事由别人去做就成了,你先进宫疗伤……”

  “由别人去,老八听不进耳的。”查看了自己的伤势后,认为自己短时间内应无性命之忧的卧桑想站起身来,“我若是不亲自走一遭,老八会成为危害到老六天下的叛臣。”

  “我带兵去阻止他造反。”他咬咬牙,决意由自己快点解决野焰这件事,免得让悬心的卧桑拖延治伤的时间。

  卧桑听了忙喝声大吼:“不许你这么做!”

  “大哥……”铁勒为难地看向他,眼中蓄满了请求。

  “别伤他,因为他将是天朝往后重要的支柱……”卧桑攀附着他,努力让自己站起。“听我的,老八那边由我来,你现在快带兵去阻止老三进京,咱们分头行事。”

  “可是你……”

  卧桑忍不住扬声驱赶他,“快去!”

  “去吧,不会有事的,我会带着太医跟大哥一块去的。”恋姬自另一边扶住卧桑不稳的身子,柔声地给了心急的铁勒一个保证。

  铁勒的眼瞳游移不定,不一会,他用力地别过头,看了仍是蹲在庞云身边的风淮半晌,边挪动脚步往祭坛下走边向朵湛吩咐。

  “老七,为圣上护驾。”

  朵湛没有回答他,仍是静立在原地。

  得不到朵湛的响应,铁勒不耐地回过头来,在看向朵湛时,赫然发现他眼底净是不屈服的眸光,深怕他在这个节骨眼上惹出事来,铁勒急急走至他的面前。

  他小声地提醒,“父皇选择的人是老六。”手谕都已成圣旨了,朵湛可不能在这时继续想着让他来当新帝。

  朵湛撇过头,丝毫不把他的话听进耳。

  父皇是选择了风淮,但他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奉行手谕的内容,也对不打算争皇的风淮怀有戒心,总认为即使风淮是父皇指名的新帝,到了手谕开封后,将会由铁勒来取代风淮的位置,因此他不对风淮下手,不除去手谕里的新帝,他甚是希望远走的风淮不要再回京,因为,他不愿见到干净如纸的风淮坐上那个位置,也被这混沌的染缸给染黑。

  风淮是所有人的理想,他该是永远光明美好的,他不该为皇,纵使再怎么明正言顺,风淮也不适任新帝这一职,站在为天朝国祚着想的立场上来看,风淮的心不够狠,没有能力解决其它随时都将篡位的兄弟们,风淮的才干和气势,也不足以压过其它将沦为臣子的兄弟们,风淮若是登基,只怕又将产生众王夺位一事,而这片江山,还得再因他们这些兄弟倾覆一回。

  自始至终,他不后悔选择了铁勒,他也知道铁勒会邀他入西内,主要的目的是想利用他来制衡三内,但他不介意,他必须坚持他的信念下去,因为即使是开封手谕后,铁勒仍可篡位夺嫡,就算铁勒不是他们的亲手足又如何?皇室血统、伦常道德,皆不过是外物而已,全是一文不值,这世上,本就是谁的能力强谁就说话,谁的本事大谁就伟大!

  “老七。”赶时间的铁勒心急地一把拉过他,“为人子、为人臣,你都该奉旨行事。”

  “为人子?”朵湛嗤之以鼻地哼了哼,冷冷咧笑。

  什么人子、人臣?那个欲置他于死地的父皇凭什么命令他?他会有今日,他们以为他恨的人是谁?让他不惜赔上一切的铁勒吗?不,他恨的是一手毁了他平静的生活,将他拉进这场政治风暴里的父皇!

  “你该知道,我无意为皇。”铁勒用力地扳着他的肩将他转过来,试着按捺下冲动来向他说理。“若我有半分贪念,那么天朝早已是我的了,咱们又何需有今日?”

  朵湛不可思议地问:“为什么你不愿为帝?”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地位?不管有没有圣谕,风淮都不是他的对手,眼看他只要伸手去夺取,那么就将是他的了,他甚至不需要多做努力即唾手可得,他却要把这难得再有的机会给推掉?

  “我是北武之人。”他之所以会刻意要求卧桑将这件事托出,为的,就是想事先让下一任新帝对他减低戒心,当作是另一种变相的示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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