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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一道金色的流光划过绣帕,晴丝搁下手中用来剪绞绣线的金剪,再度将绣帕收回胸口,她回首再看了看步关之一眼,轻轻巧巧地步出内室,推开门靡走至沁雪院外。

  安静的雪夜听不见一丝声响,柔细的雪花静静地飘落,天际干干净净的,似乎什么也未发生过。

  踩着绵绵软软的细雪,一切喜,一切哀,都被她身后的雪花轻巧地掩覆,不留痕迹。

  步关之在进入屋内的冷风中惊醒,烛火在风中飘摇不定,昏暗不明地照出一室的冷清。

  他抹去额上的冷汗,刚从一场遥梦中醒来,清冷的空气让他朦胧的神智稍稍清醒,他看着摇晃的烛火纳闷地思索怎会有风进入室内,才转身想看看身旁的晴丝是否盖好被子,转头才知身旁的晴丝早已人去床空。

  他的眼眸停留在桌上被纸镇压住,但仍因风飘飞的手绢,冷汗争先恐后地自他额间沁出,莫大的恐惧一点一滴地将他包围,那令他感觉又回到了当年宁玉银弃他而去时的情境,只是,这次的恐惧更广大,还带看前所未有依心刻骨的疼痛。

  一张极为眼熟的淡紫丝绢静静躺在纸镇下方,步关之证证地看着那张地头一回蹭与晴丝的绣帕。

  鸳鸯绣帕依然是初时所见色彩斑烂,只是此时绣帕被桌上搁放的金剪一分为二,犹存的半片徒留鸳,另一只鸯不知所踪,鸳鸯不再相依,离散各据一方。

  天未破晓,步关之声声的呐喊便传遍了沁雪院,而后寻找晴丝的呼唤声蔓延至紫冠府的每院,惊醒了府里所有的人。

  步关之逢人便问晴丝的去处,问不到行踪时又像只火爆狮子,对每个被问到的人大发雷霆,失去的感觉隔了五年又压在他的心头上。府里原本该欢欢喜喜准备过除夕的每个人,都被他给吓得六神无主。人人自危。

  一批又一批留在府中过年的下人,皆被他退出府在大雪纷飞的天候中寻找晴丝。其实他知道,当一个人不想被找到时,用什么方式都找不到。

  步千岁在府里乱成一团时,赶紧在步关之未把他也派出寻人之前躲来倚云院。

  “今儿个除夕,让大哥这样闹好吗?”也不敢出院一步的步熙然,头痛不已地问着躲来这儿后就一派从容的步千岁。

  步千岁耸耸肩,“好久没过这么热闹的年了,让大哥闹一闹也好。”难得他大哥会这般大吼大叫,就当是在看戏也不错。

  “喂,你知道嫂子的下落是不是?”步熙然了然于心地看着他的模样,心想他能这么安然地稳坐,必定在暗中动了什么手脚。

  “当然知道。”步千岁朝他眨眨眼,“我早就派人暗中盯着沁雪院的所有出人口,不论大嫂上哪儿我都找得着!这一点甭担心。”

  “那你要让大哥疯多久才告诉他?”整座紫冠府都快被他大哥给掀起来了,他还不赶快去通知那个我不到妻子的男人?

  “他还不够疯,再等等。”不让他大哥深刻体会失爱的痛苦,怎会好好珍惜晴铁,并把心底的真话对心上人说出口?

  步熙然叹了口气,“要怎样才算够?”

  “等他再疯一些,我想看他爱得死去活来。”

  一阵讽讽的冷风顿时围烧在他们两人之间,而更冷的声音冷飓飓地在他们两人的身后响起。

  “她——在——哪——里?”步关之眼眶里泛着血丝,火气旺盛地走至他们两人面前将他们拎起,眼神狂暴似要刺穿他们。

  “你认为咱们还有必要等吗?”步熙然咽了咽口水,流着冷汗问也被拎得高高的步千岁。

  步千岁僵硬地扯着嘴角,“看样子是不必了……”

  “晴丝在哪里?”步关之雷劈似的吼声直直轰向这一对最爱耍心机的弟弟。

  “他知道,问他。”步熙然连忙指向派人暗中跟监的步千岁,把火气全让给他消受。

  “那个……大哥,你先冷静一点……”步千岁知道他大哥真的快疯了,只好高举着双手想先将他的火气给缓下来。

  “说!”步关之一手扔开步熙然,紧接着两手就将步千岁扯得几乎喘不过气。

  被派出去找人的步少堤却在此时闯了进来,劈头就是一串紧急的大叫,“大哥,我找到大嫂了,大嫂在出云魔!

  “出云庵!”步关之脑袋空白一阵,想也想不到暗丝居然去庙里了,但她为何要去那个地方”

  步少堤可没心情看步关之发呆,一个劲地推开步千岁,然后强拉着步关之生根不动的脚,“你还楞着做什么?快点,大嫂要削发为尼了!”

  “施主可是步关之?”

  当状极狼狈的步关之直闯人出云魔魔外的竹门时,一名站在雪中等候的女尼唤往他的脚步。

  “我是,晴丝她人呢?”步关之连气也没有换,点头应着她后就四处搜寻晴丝的身影。

  “晴施主不见您,请回。”女尼拢着衣袖,谦恭地扬手送客。

  “晴丝!”步关之听了就大步上前,想快点抢回几乎就要从他手上溜走的妻子。

  “步施主,晴姑娘要老尼转交这个给您。”另一名在庵门前的女尼站在他面前拦下他,一手将手中的木钵交给他,一手拿出一张墨溃末干的纸。

  步关之接了过来,胸口开始崩毁塌陷。

  这君一钵泪,以偿重恩。

  泪尽缘断情减,花自飘零水自流。

  步关之激动地读着晴丝所写的每一字,再看问手中盛满泪水的木钵,不禁挖心掏肺地朝庵里大喊:“我没有负你!”

  听着他凄然的喊声,静跪在怫前的晴丝身子一震,更是紧闭着眼帘,并掩住双耳试着把他的声音隔在庵门之外。

  步关之得不到晴丝的回应,把木钵和纸交给一旁的女尼,不顾阻拦地冲至紧闭的庵门前捶打着,一声比一声重的叩门声,仿佛敲打在晴丝的心版上,使得晴丝更用力地掩住双耳。

  “晴丝,你听见了吗?我没有!”步关之在吓走了庵前的女尼后,又一声声地在门外对她喊着。

  晴丝方土歇的泪水被他的呼喊声逼出眼角,即使面对木鱼,她也静不下心来,往事频频在心头翻腾着。

  她逃来这里,只想不留牵系地度过下半生,而他何苦要这么纠缠?现在的她只想要一轮月、一位香、一只木鱼。他要娶美眷。他要做何事,在她随佛之后她都可无动于衷了,他怎么忍心在她就快解脱之时,又来拉扯她不让她逃躲?

  暗丝深吸了口气,不顾一旁女尼的惊呼,将按散的长发拢聚成一束绑紧,在女尼夺了剪刀时,已统下一络微温似锻的乌丝,霎时逸地的长发剩至腰际。

  庵主在晴丝又想挥剪时拿走剪刀,一双清明的眼望进她种种思绪泛漫的水眸,而后轻叹,“你尚有尘缘,情丝未断,不该随怫”

  “情丝?”晴丝低首望青地上那束整齐的发,落泪纷纷地问:“我的情丝已断,不是吗?”

  “你我心知,别再沤骗自心。”庭主搀扶起她,牵着她的手带她走至紧锁的门边。

  “晴丝,宁府的亲事不是我的主张,我未曾向宁府提过亲,今后宁玉钗绝不会再出现在你我面前,你开门见我一面!”步关之不死心地在门外吼着,不愿见一个灰尘般的小小误会,让她在嗟叹垂泪之后,化为清泉湍湍流出他的生命,令他再度尝到失爱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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