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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那倒不用,反正这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家娘子压根不会怪罪我,大不了就是我找管事们来问一问,把事情搞清楚了,顺手摆平,只会让我家娘子更爱我。”这份功劳他是抢定了。

  “那就赶快去摆平吧。”华逸说完来意就准备要走。

  “那天,我跟着娘子进房探视五姨子的急病,这一瞧……她那是梦魇,许是进了谁的梦,可问题是这梦境不是寻常人都能自由来去,必须是前世今生羁姅的人才行。”

  华逸缓缓回头,噙笑的冷眸像把出鞘的刀。

  “是她吧,教你甘愿成为地府文判不入轮回,换取许她永世幸福的女人吧。”想当年,华逸初入地府向阎王老大请愿时,他就在一旁,听得可是一清二楚。

  “……那又如何?”当年他追下地府,黄泉路上不见千华的魂,而他罪业深重,光是要入轮回就得要耗上千年,与其如此,他不愿再世为人,希望换取任何能让她幸福的筹码,只因他……伤她太多。

  杀她的一幕……光是想像,就教他痛彻心肺,蒸腾杀气从胸腹间迸现。

  可是,他比谁都清楚,最该死的人是他……他是多么地恨自己,恨到很想一次又一次地杀了自己。

  崔颐瞅着他的阵色变化,喝了口茶润润喉,道:“可是,那晚因为你凑巧人在威镇侯府,与她起了共鸣,让她梦见了前世,恐怕因此忆起前世记忆,这样好吗?”他看起来就是一副不愿柳堇想起任何事的表情。

  “我抹去她的记忆了。”他舍不得她痛,舍不得她因前世记忆而有丝毫悲伤。

  崔颐扬起眉,长指点了点唇后,很暧昧地挤眉弄眼。

  华逸笑眯眼,忍住揍人的冲动。“崔颐,不是天底下的男人都跟你一样下流。”

  “我才想问你是不是男人,等待了近千年,你竟然还把持得住。”他们都能藉着吻抹去对方的记忆,但如果是男人的话,这唇一贴覆,不是应该顺势天雷勾动地火,快乐的翻云覆雨去?

  “都快千年了,谁还记得那些七情六欲?”华逸哼笑了声。

  “都快千年了,你还不是一直恨着自己。”崔颐坏心眼地反击着。

  华逸无声地瞅着他,他耸了耸肩,不打算把话收回,却眼尖地瞧见他的手背像是遭烫伤般……“京城有银杏树吗?”他脱口问。

  “没有。”

  “自个儿小心点,你道行未及千年,接近银杏足以让你魂飞魄散。”

  华逸不甚在意地笑了笑。“魂飞魄散又如何呢,我倒挺想试试。”如果魂飞魄散可以让他遗忘胸臆间的痛,那么又何尝不可。

  可是……他又舍不得,因为等待了近千年,终于与她相逢了。

  只要可以遇见她,再痛一点又何妨。

  华逸没忘了正事,时而在阳间,时而在地府,该办的事一件都没落下,其余的时光,他的眼都贪婪地追逐着柳堇,跟着她巡视庄子,跟着她走在金黄稻田里,看着稻田如浪,走在葱绿的桑树林间,指挥庄户摘取能入药的嫩芽,最终来到那一望无尽的药材田。

  依山处的黏土层,种植的是紫苏、枸杞、地丁,河滩处的沙土区栽种的则是防风、射干、知母、桔梗,而往河弯处的肥沃土壤则是种了柴胡、黄芩和前胡……他蹲在一片前胡前,想起那小小的千华看见前胡开花时愉悦的神情。

  梦境里,是柳堇自认为穿进前世里,然而在真实的前世里,小千华也真是从那一刻与他亲近,和他一起在东宁园嬉闹。

  她不知道,她如此擅于栽种,那是镂刻在魂魄上的记忆,是他亲自教导的。

  回头看她在一畦畦的田里巡视,顺手拔除杂草,压根不怕弄脏裙摆,他看她看得入迷,像是就这样看着一世都不会厌烦。

  突然觉得自己当初做的决定真是对极了,要不是成了地府文判,他岂能有机会看着鲜活的她?

  能看见活生生的她,看着拥有喜怒哀乐的她,这对他来说,太奢侈了。

  哪怕种在前世今生里的因果正顺着命运转动着,他也会为她一一除去,至少这一生,要她开开心心地度过。

  而他,只要能看见她的笑容,一切都值得了。

  老天不允他的祈愿也无妨,有他在,至少能保她这一世平安开心。

  只是,他心里不禁有点怨,时昊敏那家伙太不济事,才会教她总不得闲。

  她每天都忙碌得几乎足不沾尘,马车一搭就开始东奔西跑,或者是召集底下的庄子管事提醒雨季到来如何加强防范,何样必须抢先采收,每个步骤皆不得马虎。

  每日回到柳庄时,依旧不忘照料刚移株的金露华,看着金露华开始抽芽,她露出的满足笑意让一旁的他跟着笑眯眼,然而——

  “快,动作快——”

  二门传来声响,他咂着嘴,暗恼崔颐压根没将事办妥,才会让那些杂碎再闯进柳庄。这时分,庄户都在田里忙着,柳庄里只有她一个人,谁能保护她?

  柳堇一听声响,反应奇快地起身抓了根扁担,回头瞪视着四、五个彪形大汉,暗骂金玉律真是无耻到家,竟派这么多个大男人逮她一个。

  “柳姨娘,金爷请咱们带你回府。”带头的男人如是说。

  “谁是柳姨娘,把这句话给我吞回去!”

  “五姑娘,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要是伤着你就请你多多啊……”说话的男人突地发出杀猪般的哀嚎声。

  众人一致地瞪着不知何时出现的陌生男人。

  柳堇瞬地瞪大杏眼,眨也不眨地瞅着他,听着他笑着开口。

  “对个姑娘家怎么好动手?太失礼了。”华逸按着带头那人的手腕,随手一拨,便教他痛得趴在地上哀嚎不休。

  “你是谁?可知道她是咱们金爷的……”

  啪的一声,华逸一个巴掌硬是教男人将那个妾字和血吞下。

  “我是谁不重要,她是谁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华逸笑眯了眼,笑意却不达冰冷而噬血的眸底。“我呢,最讨厌会对女人动粗的男人,如果还不走,只好请你们多多包涵了。”

  他笑说着,徐徐向前一步,几个彪形大汉随即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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