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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嗄?”

  “每天,三更发作,五更停止。”

  于丫儿楞楞地跌坐在椅上,泪水早已爬满双颊。

  爷总是三更之前就寝,拾哥在门外守夜,哪怕她伤着病着,爷照料她也不过三更,原来……是因为爷身有恶疾。

  “爷不想让你发现这件事。”戚行见她冷静了些,蹲在她面前解释着。“爷原本二更就要回府,却被靖王给拖住……爷现在心底肯定难受。”

  “为什么?”她侧眼看着床上的周奉言已经瑟缩至内墙,像是无法负荷剧烈的痛楚,脸呈黑紫色,血在脸上糊成一片。

  “爷怕吓着你。”

  于丫儿轻点着头,泪如雨下。“我是吓到了……可是我的心更痛。”原来不愿同房,还有这个原因,他宁可自己关起门来独自面对,也不愿让她知道。

  “夫人?”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于丫儿声泪倶下地呢喃。“如果真的无药可医,那爷不是每晚都得要面对这种折磨?”

  戚行注视着她,欣慰地扬笑。“爷能遇见夫人,真好。”

  “不好不好,一点都不好,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她只能看他痛着,什么也做不了。

  “我们谁都帮不上忙。”

  “到底要怎么办才好……”还要好久才五更天啊!“可不可以把爷打晕?至少让他昏过去,应该就不会那么痛了。”

  戚行苦笑。“没效,就算封了爷身上几个大穴,爷一样会痛到醒过来。”

  “那不就非承受不可?”

  “止是如此。”

  于丫儿按着腿起身,看着拾藏只是攒着眉站在床边动也不动,和她一样感到力不从心。

  于此同时,床上的周奉言开始瑟瑟发抖。

  痛,从挤压开始,仿佛周身被无形的力量压缩到全身都碎了,无一丝完整,然后似火焚般从身体深处烧到外头,仿佛连骨头都快要化掉,接下来全身像是被浸在冰池之间,感受着椎心刺骨的寒意,最终从头部慢慢地剥开他的皮肉,直到脚底,一夜的折磨才算结束,他才能喘一口气。

  这是他当初出卖了魂魄,所必须受到的一世剥魂之苦。

  有时,他会选择疲惫地入睡,抑或者起身打坐,但今儿个他直睇着坐在床头哭得像泪人儿的丫儿,看着他最爱的女人,哪怕痛楚还未褪尽,他还是漾开了笑。

  “丫儿,不是要你回房吗?”

  于丫儿拧了手巾仔仔细细地拭去他额上的汗,才用着浓浓鼻音问:“这是你让我重生的代价吗?”

  周奉言楞了下,没料到她竟会问出口,他以为她永远都不会说。

  见他没吭声,那就意味着她猜对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他不知道当她发现时,她会有多痛苦。

  她守在他身边,不住地想着,明明上一世他无病无痛,可这一世的他却生有药石罔效的异疾,她最终只能猜想是为了她。因为他拥有特别的能力,就像他能替他人交易,所以他就拿自己当供品,将她换回。

  “不是。”他哑声喃着。

  “你医。”

  “丫儿,听我说——”

  “你还想说什么?上一世我与你相处到三更半夜,你都不曾如此过,这一世你却有了这异疾,你有没有想过,周家的男人年寿不长,你竟然还这样对待自己,就算换来我重生的机会又如何?”说着,她不禁又泪流满面。“爷……我走了就算了,你不该逆天而行。”

  想了一夜,她想出了一个大概。这一世里有太多人事物不相同,她认为是他刻意改变,只为/让她避险,可是当他这么做时,他间接地影响了多少人,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

  好比冀王,他原不是这种性情的人,也早就死在北方大郡,可如今的他却执掌数十万大军的兵符,镇守京师。

  冀王的改变可以牵扯多少人的生死存亡;一场没酿灾的大雨,却变成了灭村洪灾,那是多少人命的陪葬。

  怎能为了她一个人,如此嚣狂地改命?

  周奉言平静地看着她,问:“如果有一天我莫名死去,而你刚好有方法救我,让一切重来,你会不会做出跟我一样的抉择?”

  于丫儿不禁语塞。

  “如果你知道有方法去掉我夜夜受的苦,你会不会救我?”

  “……有吗?”

  “没有,这不是我付出的代价,是周家血脉该承受的逆天之痛。”他伸手抹去她不断滚落的泪水。“丫儿,周家男人年寿不长,是因为周家的男人不愿独活,是因为周家的男人为所爱耗尽寿元,这是周家被诅咒的命运。”

  “周家怎会被诅咒,明明——”

  “周家男人拥有无形易物的能力,哪怕不让你重生,为人无形易物,延寿续命也是逆天的一种,当然得付出代价。”

  “既然老天让周家拥有这种能力,又岂能要求代价?”

  “也许不是老天给予,而是有人强求掠夺而来的。”

  “什么意思?”

  “我猜的。”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握着她的手。“别哭了。”

  “太过分了,年寿短又要付出代价,迎娶的妻子又早逝……凭什么要周家人付出这么多的代价?”她愤愤不平。

  “周家迎亲需卜卦找出命定之女,唯有命定之女才能生下子嗣,其余的过门不久必定亡故,那是因为周家男人没有姻缘线。”他顿了下,将她拽进怀里。“可是我有。”

  “咦?”

  “我跟人交易,拿十年阳寿换取姻缘线。”

  于丫儿瞠圆了眼,难以置信。“你拿阳寿换?”她简直快疯了!周家男人年寿短,爷今年已经二十八,扣掉十年,他还剩多少日子?

  “因为那条姻缘线是我要的,自然得用我的阳寿换,找到符合的卖主,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他笑着道,却见她突然嚎啕大哭,吓得他慌了手脚。“丫儿,你怎么了?”

  “你还敢问我怎么了!你竟然、竟然……”于丫儿泣不成声,伏在他的胸膛上哭得柔肠寸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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