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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先最擅长栽种莱菔的是住在睢县苦水镇的方姓人家,那可是庆王皇庄里的庄头,五年前他父亲是有打算重金礼聘的,可还未上门亲聘,那方姓人家就莫名失踪,一家子至今仍无从寻得。

  这事直到现在,依旧是悬案一桩。

  而他丰水庄里的第一把手李魁就是那方姓人家底下的庄户,曾经得到方家人的指点,擅长各种农作栽种,当初是他重金礼聘,只因为庆王要登基为皇,他想趁机将莱菔推广到京城。

  怎料庆王登基当日便驾崩,庆幸的是后来登基的少帝也嗜吃莱菔,也因而莱菔的价格水涨船高,睢县出产的卖价更是天下之冠。

  所以在这一带,栽种莱菔成了秘而不传的绝活,每个栽种莱菔的庄子,无不排斥来路不明的人接近。

  而她,怎么瞧也不像是其他庄子派来的细作,可又有谁会在脸上写上细作两字?对人防备是天性,该扼杀的,他绝不错放。

  “爷儿……”瞧他的脸色变得森冷,她咽了咽口水,总觉得他非但厌恶自己,还异常防备自己,教她不禁心酸了起来。“我是听聚在我房里的小姑娘们闲聊的,她们说莱菔空心,这问题好解得很,依我看,是栽种的时节错了。”

  哪怕她才刚清醒,但依凭着这房里的温度和外头的天色判断,她便知晓明明才刚入秋,可她们却说莱菔空心,分明是栽种的时间太早。

  冯珏的目光冷淡而无情。“你不是什么都忘了,怎么你会知道是栽种的时节错了?”栽种时节?他倒没听李魁这般推测过,她一个小姑娘能懂什么?

  “我……我不知道,可是我真的这么认为。”她自己也感到奇怪,彷佛她做了一辈子的农活,要不这些事怎么对她而言就像吃饭一样理所当然?

  “我可不这么认为,横竖这事就这么定了,待你伤癒,你就离开吧。”话落,他不容置喙地转身离去。

  她傻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所措地垂下长睫,泪水噙在眼眶,硬是强忍着不肯掉下。

  人家肯救她,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她怎能再要求更多?可是……她什么都不记得,她还能上哪儿?

  “姑娘,你头上的伤已经收得不错了呢,大夫上的药和配的方子效果奇佳呢。”郝多儿解开她头上的布巾,瞧那伤口已经收得差不多,替她开心着,却瞧她吭也不吭一声,又安抚道:“姑娘,你别想太多,近来是因为庄子事多,二爷才会……烦躁了些,待这些事都忙过了,二爷会让你待下的。”

  她知道这几天姑娘闷闷不乐的,不是因为身上的伤,而是因为二爷没打算让她待在庄子里。她也曾试着想向二爷劝说几句,可二爷俊美归俊美,那一身冷凝气息,教她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莱菔从栽种到收成要花费两至三个月不等,恐怕那事没忙完,我的伤就已经好了。”换言之,她根本等不到那当头,天晓得她多盼望她的伤暂时都别好,眼见入秋了,这时分走,不等于逼她去死吗?

  “姑娘别想太多,我瞧今儿个天候还不错,要不咱们到外头走走吧。”郝多儿快手帮她扎上布巾,替她稍做整束。

  “我能到外头走动吗?”那个二爷不是个好相与的,巴不得她就在这房里待到伤癒,伤癒之后立刻离开。

  “你已经在床上躺了十来天了,骨头也硬了吧,到外头走动走动对伤势也有帮助啊。”郝多儿说着,已经从衣橱里取出一件夹袄让她套上。

  她瞧着自个儿一身行头,全都是郝多儿借给她的,郝多儿还一心一意地照料自己,一日三膳和汤药……郝多儿怎能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如此的好?

  “走呀,走嘛。”郝多儿柔声劝道。

  “不会害你挨骂吗?”如果她注定得离开,她就不该到外头走动免得生事,要是连累到郝多儿,那就更不好了。

  “不碍事,不过就是屋前屋后走一走,能出什么乱子?”郝多儿热络地拉着她起身。

  一踏出门,她随即瑟缩了下,外头比她想像的冷,虽然有几许暖阳,可冷风袭来还是教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冷吗?”郝多儿连忙问道,想回房再拿件帔子。

  “不冷。”她摇了摇头,看着远处的田,不知怎地,总觉得像是在哪见过,唉,她的记忆到底要不要恢复,要是恢复了,她至少也不用这般担心受怕吧。

  可是好端端的,她怎会浑身是伤地倒在顶平山下?

  她教家人给遗弃了吗?

  忖着,感觉眉头被一股轻柔力道轻挠了两下,她一抬眼就见郝多儿冲着她笑着。

  “姑娘,很多事是由天不由人的,你就别想那么多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她笑得腼覥。“谢谢你,多儿。”

  “这有什么好谢的来着?”郝多儿笑眯了眼道,“不过不知道你的姓名,不知道该怎么唤你才好,总不能老是你呀你的叫。”

  “不用取什么名字了,横竖我也不会久留。”

  “姑娘……”

  “不说那些了,多儿,咱们能到前头那儿走走吗?总觉得我好像也在哪儿瞧过这么一大片的田地呢。”

  “是吗?走呗,说不准走着走着,你就会想起什么。”郝多儿兴匆匆地拉着她走到田边。

  田里头一垄垄的绿苗,她蹲在田埂边上,伸手轻触着土,水分颇适中,可为何新长的苗叶却枯萎了?

  “怎么了?”郝多儿跟着在她身旁蹲下。

  “呃……这莱菔已经分了四、五叶,应该要开始破肚了,照道理说施过肥的莱菔叶片会跟着肥大翠绿,可这儿却黄了。”她拉着其中的一片叶子,让郝多儿瞧清楚一点。

  “你怎会知道这些莱菔开始破肚了?”郝多儿诧异极了。

  种植莱菔这些农活,向来是庄子里的男人差活,而她会知道现在是破肚期,是听她那管事爹爹说的,至于这莱箙要怎么栽植,又有何问题,她是一窍不通。

  “虽然我失去了记忆,可也许先前我很懂农活,所以我跟你家二爷说了些莱菔的问题,可是他不听。”她想要尽棉薄之力,换取留下的契机,可惜人家不接受。

  “可你又怎么知道这庄子栽了莱菔?”

  她只好将那日的事再说了一遍,话到最后不免有些委屈地道:“假如不是品种有问题,肯定就是栽种的时节不对,水不足会空心,可那些丫头说之前下过大雨,雨水过多不会空心,只会烂根,所以真正的原因应该是种植的时节过热,造成破肚时,时热时雨才会空心,可眼前这新栽的苗叶微微泛黄,我担心是之前那些拔除的莱菔没处理好,造成了病源,再这样下去,这批莱菔恐怕要血本无归了。”

  郝多儿听得一愣一愣的,直觉得她真的懂得很多,多到她压根听不懂,只听得出这批幼苗恐怕也会出问题,她紧张的问:“你说的是真的还假的?”

  二爷可是等着这批莱菔要供给大内的,出不得问题的。

  “应该吧。”她说得不怎么肯定,可实际上心底很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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