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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他拥有无上权力,一直以来谁都不能违抗他的想法,但是他并不想用权力逼迫她,他想要的是她的心甘情愿。如果要以势逼人,他早就用了,岂会等到现在。

  “蒙御医,待在这儿,举措自然些,要是教人看穿朕的身分——”蔺仲勋缓缓抬眼,笑得魅惑却又冷冽慑人。“这儿多的是埋尸处。”

  蒙御医闻言,暗抽了口气,急忙答应。“下官明白。”

  “先到厅里坐一会,等她喝下一帖药后,朕再安排你的住处。”

  外头狂风暴雨,炎热夏季像是瞬间被打回料峭春天,但是蒙御医却是冷汗涔涔,坐立难安。

  而蔺仲勋坐在杜小佟床畔,轻抚着她依旧烧烫的额,无声叹了口气。

  在他重生的几百回里,她是唯一一个胆敢惹火他,他却什么都没做,反倒对她满心担忧的人。

  他是个随心所欲度日的人,礼教律例在他眼里不过是些可笑的规范,他更不在乎外头是如何评价他这个皇帝,可她不同,她在意旁人的眼光,怕极了那些闲言闲语,也正因为如此,他才特地赐了御匾,没想到竟适得其反。

  他到底该怎么做才对?

  热……浑身像是着了火一般,教她痛苦地挣扎着。

  她不能理解为何自己像是置身火堆之中?难道上一回将她浸在冰冷的河底,这一次要将她活活地烧死?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一生坎坷,受尽欺凌,所以才会在遇到袁敦之后,对他的才华倾心,继而想跟他一道走,可她知道她错了,她看上的不过是个想要荣华富贵的小人,所以当老天给她重生机会时,她铁了心离开王家,即使当初和王夫人的协议极为荒唐,但只要能逃离,她什么都愿意答应。

  可为何如今却用火烧她?是因为……身为寡妇的她不该爱上他吗?

  她不爱了,谁都不爱了,就算独自到老都好,她再也不愿与任何人有瓜葛,她只是想要好好地活下去,可为何却是这么难?

  为何她的人生总是一再遭遇背叛?袁敦之骗她,爹也骗她,就连王夫人也要置她于死地……为什么没有人需要她?

  她想要有个人需要自己,她想要有个人陪,她想要爱人……一两,那个对她有所企图却又百般温柔的男人,不能爱却爱上了,到底是她太寂寞,还是这世间的情总是由心不由人?

  她不要了……这一世,她只为自己而活,自私点只为自己想,再也不依靠任何人,再也不需要任何人!

  想爱,不想爱……热度让她的心混乱着,思绪反反复覆纷扰得教她快要发狂。

  突然一股凉意拂上颊,教她想也没想地偎近,企图要得更多好祛除体内的热。就在那瞬间,伸出的手被紧紧握住,教她愣了一下,迷蒙之中,她艰涩地张开眼,对上一双饱含忧愁的魅眸,有一瞬间她认不出对方是谁,只是望着他出神。

  “我在,别怕。”

  谁?他是谁?还未来得及问出口,疲累再次将她拖进了黑暗里,然而这一回她不再焦虑不安,火缓缓地退了,手被紧握着,安稳着她的心。

  她要的只是一个臂弯,要的只是有力的手紧握住自己……迷迷糊糊中,她想起趴在一两背上时感受到的温暖。从没有人背过她,可他却背着她在雨中疾奔,背着她涉过她恐惧的河,可是她却赶他走了,再没有人会像他那般背着自己了……

  “别哭……别哭了,我就在这里。”

  恍恍惚惚中,她彷佛听见他哑声喃着,一声又一声地传进她耳里,安抚她的心。

  她紧抓着他的手,一如溺水的人抓住浮木,紧紧地拽在胸前,再热再痛也不松手,再不松手……

  当她再度恢复意识时,是被震天价响的雨声给扰醒的。

  好似有石头不住地落在屋顶上,掩着低低的交谈声,她疲惫地张开眼,见到熟悉的床顶,她随即认出这是自个儿的房,但一时间却想不起自己是何时回房睡的,而那交谈声——

  “既没冲过堤防,伤亡就不会太惨重,这事就交给单厄离处置。”

  她微眯起眼,瞧见的是蔺仲勋的背,就见他站在门边不知道在与谁交谈。

  初醒的脑袋不是很清楚,话语是听见了,但却搞不懂一两到底是在说些什么,而站在门外的人,因为被他挡着,她瞧不见。也不知道门外的人对他说了什么,只见他猛地转过身,原本冷鸷的面容缓缓地浮出笑意,就像是春融的雪,退尽冰冷裹着暧意,转变大得教她怎么也转不开眼。

  蔺仲勋的手在身后摆了摆,站在门外的福至随即福身离去,从头到尾都没让杜小佟瞧见他的正脸。

  蔺仲勋关上了门,徐步走向她。“你醒了,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杜小佟傻愣地瞅着他,没有回半句话。她浑身沉得像是被灌了铅,就连意识也不是挺清楚,总觉得像是置身梦中,一切显得不是很真实。

  “你有没有觉得好些?”他坐到床畔,轻拢着她的发。

  杜小佟微皱起眉,像是无法理解他的话意。

  蔺仲勋直睇着她半晌,蓦地俯近她,以额抵着她的,那微凉的体温像是锐利的针戳破了如梦似幻的感觉,教她从幻境中清醒,羞恼地别开脸,低斥道:“你在干什么?!”

  蔺仲勋闻言,浮现笑意。“很好,还是我识得的小佟姊。”虽说骂人的声音虚了点,但至少是清醒的。

  “你……”

  “我让人弄了点粥,你要不要尝一点?”他从桌上端来一碗粥。就说阿福是个机伶家伙,就算是到这儿向他禀报这场暴雨的灾情,还是记得带上一些让病人好入口的热食……尤其是名字取得好,他一来,就让昏迷了三四天的她清醒。

  她要是再不醒的话,蒙御医迟早会被他埋在隔壁田里。

  杜小佟直睇着那玉白的碗以金粉描绘出锦鲤跃龙门,就连在王家她也没瞧过这般薄透又描金的碗,而且……他这身装束,虽是有些发皱,但玄色冰绫纹,这是连一般富户都不能穿的软绫,他是……官!

  “尝一点,这粥的滋味还不错。”蔺仲勋没留意她的打量,只为她的清醒而欣喜。

  他方才先尝过了这粥,口味极淡,但味道极鲜,听阿福说汤底用了数样海鲜和鸡只熬制,再加上霜雪米熬成的粥,极适合大病初愈之人。

  杜小佟疲惫地垂敛眼睫。“我不吃,你出去吧。”

  “吃一点,你已经多日未进食,再不吃会撑不下的。”

  杜小佟紧闭着眼,却被屋顶上的暴雨声吓得张开眼,蓦地想起——“我的田!”糟了,这场雨来得又急又大,甚至是提早到来,她根本来不及防备,要是不想法子把水都排出,两亩田都要毁了。

  见她挣扎着要起身,蔺仲勋微恼地将她压回床上。“杜小佟,那两亩田会比你的身子重要吗?”自己病得都倒下来,竟还心系着那两亩田!

  “我允诺了要给户部一石米,要是没能履约……”

  “有御匾在,谁敢动你!”真以为那块御匾是挂好玩的?

  “要是皇上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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