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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至于晚上,自然是壁垒分明,他睡他的床、她躺她的锦榻。虽说他曾开口要她回自个儿的房,但她不愿意。

  他不喜身边有人,因此在梅贞院挪了一处天一水榭给她住,虽说水榭和他的鹿鸣阁只隔了一座花园,不算太远,但就近照料总是好些。

  毕竟她是为了照顾他才嫁进樊府的,他一切从简,她从善如流,他衣食简朴,她也立即跟进,全然夫唱妇随,哪怕只能窝在这梅贞院的小小天地里,吃穿用度远不及杨府的生活,她都甘之如饴。

  唯一不满的,就是梅贞院的花用竟然得跟柯氏伸手。

  “少夫人,这是府里的规矩,小的实在是……”满脸委屈,头都快要垂到地上的是梅贞院的管事贾道学。

  年近三十的贾道学是樊家的家生子,大哥贾守信是浣香院的管事,她是打过照面的,而父亲则是大总管贾有财,她不曾见过。

  见他腰都快要折断了,她才又道:“那梅贞院的采买,难不成都得要夫人答允才能添置?”

  “规矩是如此。”

  杨如瑄翻了翻白眼,不敢相信天底下竟有这种规矩。

  先别说樊柏元是皇上敕封的侯爷,当初听说赏了十万两黄金,还赏了一座侯爷府和良田百亩,可那些良田到底在哪,岁收如何计量,到现在连个子都没瞧见,也无从得知,眼下就连梅贞院的花用还得经过柯氏,这简直是反了!

  时节渐热,她发现侯爷的衣橱里搁放的全是旧衫,虽说质地上好,但毕竟是旧了,有的连滚边都磨损了,堂堂一个侯爷怎能穿旧衣?再怎么俭朴,总得备上几套外出时的衣袍吧。

  再者,为了侯爷的眼,她捎信要勤哥哥帮她找御医问问,再请尧哥哥过府拜访时带药来,和进饭菜里,哪怕有一丝希望她都不肯放弃,而这药材所费不赀,耗了她大半的嫁妆,自然得动用梅贞院的分例才成。

  厨房的花用她可以压到最低,粗茶淡饭,缩衣节食都成,但侯爷的衣袍和治眼的药材,谁都不能给她打折扣。

  想着,她干脆就去了趟主屋,一见到柯氏,立刻表明来意。

  “分例?上个月才拿了五十两银子,这个月还要分例……娶你这房媳妇可不是普通赔钱哪。”柯氏笑眯眼,啜着茶损人。

  杨如瑄也不是省油的灯,端起比她更加灿烂的笑脸。“娘,上个月的五十两,媳妇并没有过手,媳妇要的只是这个月的分例,再者,光瞧咱们婆媳的穿着,任谁都分得清谁才是真正的赔钱货。”

  她身上穿的是一般绸缎,柯氏身上穿的是十二罗织,光看布料的色泽流光和花纹,有眼睛的都知道,柯氏不只是赔钱货,还是个天杀的散财货!

  “这是你跟婆婆说话的态度?”柯氏一恼,手中的茶碗捏了又捏,想丢,又怕婆婆待会又像鬼一样地从门外冒出头,再一次着了这丫头的道。

  “咦,原来跟娘说话时不应该笑呀。”杨如瑄真是从善如流,随即将笑脸收拾得一干二净,凛着脸道:“把梅贞院的分例,给我吐出来!”

  打从知道樊柏元的眼原本还有救,却因为她在药里添了毒,导致他双眼失明,光这点她就无法原谅柯氏,如今她还打算苛扣梅贞院的分例,真是跟天借胆,搞不清楚自己的身分!

  “露出你的真面目了!”柯氏不丢茶碗,这回改泼茶水,一大碗的茶水泼得她身上半湿。“我就不给,你能拿我如何?”

  杨如瑄笑了笑,掸了掸衣裙上的茶水。“媳妇又能如何,自然是找爹商量了。”

  “怎么,你爹都还没死,急着找你爹分家,不怕背上不孝罪名?”

  “娘想太多了,媳妇怎么敢呢,”她笑了笑,摸了摸手腕上的翡翠手环。“总不能事事都找奶奶商量,对不?”

  “你敢威胁我!”柯氏气得直接拿起茶壶往她身上丢去。

  杨如瑄眼明手快地闪过,却还是避不开茶水的波及,洒了她一身湿。

  “娘,怎么气成这个样子?”

  后头传来熟悉的声响,她头也没回,就连身上的水渍都懒得拍了,直接欠了欠身。

  “希望明日奉茶问安时能得到娘的好消息,这么一来我到奶奶那儿问安时,才能心底踏实。”话落,直接转头就走,漠视跟着踏进厅内的樊柏文和杨如琪。

  在经过杨如琪身旁时,她清楚瞧见杨如琪衣着光鲜,满头金钗,得意洋洋的神情,像在对自己炫耀什么,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瞧,这不是很像以往的自己。

  甩了甩头,不管后头到底谈论了什么,她只想着赶紧回梅贞院。已经快正午,侯爷用膳的时间到了,杏儿应该依她的吩咐将膳食都备妥了才是。

  杨如瑄回到梅贞院时,却瞧见蜜儿和之前差点被卢氏卖掉的两个丫鬟起争执,三人在主屋大厅外吵得不可开交,甚至扯发推人的全武行都上演了。

  “都在做什么,还不快给我住手!”杨如瑄急步走上前,一把拉开蜜儿,一把拉住春莲,瞪着发散衣乱的夏莲。“说,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春莲和夏莲这两个丫鬟真是被养得尊贵,来到梅贞院后依然双手不沾阳春水,要不是她撂下没干活就没饭吃的话,狠狠地饿了她俩两天,就怕她们真以为自己是樊府的千金。

  好不容易让她们干活,却又是干得要死不活,三天两头就跟杏儿蜜儿起冲突,把她们两个带到梅贞院,她真是活该累死自己。

  “少夫人,今儿个是罪证确凿,春莲趁着我和杏儿在厨房忙时偷了少夫人的金钗,

  是我想起有一味药材没拿又踅回,刚好被我逮个正着,结果她还硬狡辩,跑到主屋这儿来,夏莲为了要掩护她,故意拿茶水泼在侯爷身上,趁乱将金钗丢到侯爷的床底下。”蜜儿气得粉脸红通通,像是恨不得冲向前,咬断春莲的喉咙一样。“之前我和杏儿老是丢东西,说了几次少夫人都不信,如今这回总该相信了吧!”

  杨如瑄闻言,美眸微眯,冷睇着春莲和夏莲。

  春莲和夏莲以为她至少会再问话,正想着说词,没料到杨如瑄一步向前,左右挥臂各赏了她俩一个巴掌,在她们还来不及反应时,又听她道——

  “把贾管事找来,就说梅贞院要清里门户!”

  春莲和夏莲当场一愣,异口同声地喊着,“少夫人!”

  “偷窃已是不可饶恕,竟敢连侯爷都没看在眼里……蜜儿,贾管事一到,就跟他说马上将她们两个卖出府,卖到哪里都无妨!”

  看来是她太过心软,想给两人改变的机会,岂料她们非但冥顽不灵,还胆敢以下犯上,没把主子当主子,这种丫鬟不值得她的怜悯。

  话落,压根不管两人立刻跪下求饶,杨如瑄一心只想赶紧进房,查探樊柏元是否有被茶水烫着还是怎地。

  一进屋,就见樊柏元已褪去衣衫,赤裸着上身。

  杨如瑄瞪大眼,只见他身形壮而不硕,如刀凿般,雕琢出俐落线条,尤其是那宽肩与厚实胸膛,以及那窄收的腰……打从他双眼受伤回来至今应该两三年了吧,但他身上压根不见半点过瘦和余赘。

  他是个武将,然而那张俊美的脸庞和宽大的锦袍,让人完全看不出他衣袍底下竟藏着如此精瘦的身形。

  “进门也不知道先通报一声吗?”樊柏元拎起衣袍套上。

  杨如瑄直到他出声才慢半拍地红透了脸,急忙垂下眼,但想起进门是所为何事,又忙问:“侯爷身上可有烫伤?”

  问完,她看见搁在地上的衣袍,猜想那是他刚换下的。

  “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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