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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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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光听到他吐出尼泊尔三字时,便再也听不见他其他的语句。 他知道她对他示好,不惜使出美人计,以肉体相诱,就是为了利用他阻止可可?他竟然知道!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愿意配合她演这场戏呢?他这样心高气傲的人,发现自己被利用,怎么忍得下怒火,不反击,反而将计就计? 在这一刻,她忽然发现自己离他好远好远,因为她不懂他,完全不懂,从来不曾懂过。 瑶光用力摇头。 “我最不能忍受的,”他语音沙哑,眼光紧紧锁住她。“就是你不爱自己!你效忠主人,保护手足,对邻友温柔,对情人婉转,但是,你却不爱一个最最重要的人——‘辛瑶光’。‘辛瑶光’陪伴了你这么多,而你从来不曾注意过她,关心过她,分给她一丁点关爱。这样,公平吗?” 她紧紧咬着下唇,无法开口。 不!他错了!她当然爱瑶光!瑶光就是她,她就是瑶光呀,她怎么会不爱自己?怎么会……她怎么会不爱自己! 泪水又似泉涌,大颗大颗地滑落,她把脸埋进手心里。 “你,又为什么……愿意被我利用?”她浑身在发抖,战栗如此之明显,连气息都是摇晃不稳的。 德睿继续注视她,好长好长的一段时间。终于,他吁了口气,垂下脑袋。重新抬起头时,眼中没有任何厉问与苛责,只柔得像水,水中闪耀着星芒,映着她的倒影。 “既然你不爱‘辛瑶光’,把她送给我吧!”温暖的掌心印上她的脸,无限温存,“让我来爱她,把她揉进我的骨血里,连你的份一起爱进去。” 她低下螓首,任凭泪珠滴落在地毯上,哭得无法自己。 德睿收拢双臂,将她搂回怀中的一小方天地,紧紧紧紧的。她的泪渗进他的衣衫,溽热了他的胸口,仿佛真真正正融进他体内。 “你曾经问我,为什么?又说,你不懂。”他轻啄她的泪,品尝那份咸涩中含带的清甜。“其实答案很简单,我只是爱你而已,只是爱你。” 不,不要再说了!这一切来得太强、太猛,她无法承受。 瑶光猛然推离他,闪身到另一个遥远的角落。 “我一定得赶回纽约。”她的身形隐在黑暗之中,看起来分外飘忽诡异。 他疲惫地叹了口气,走回床沿坐下。 “在你心中,可可就真的这么重要?比我,或是你自己重要?” “你不懂……”她别开脸,不敢再看他脸上的倦怠和落寞。“百年前,我已立下誓言,绝不再平白看她死在我面前。” 那比死的是她本人还痛苦! “无论可可以前是谁,现在,西元二〇〇〇年的今天,她是我深爱且唯一的妹妹,所以我不会阻止你。”他的嗓音与表情都是温柔的。“我只是纳闷着,如果有一天,可可和我,你必须做抉择,你会选哪一方?” 她顿了一顿,万籁俱寂。 然后,转身开门离去。 德睿扯动嘴角,那抹笑究竟是落寞、失意、了然、或宽谅,只有他心里明白。 他转望向窗外,繁亮的星点早已藏在云后,连月娘也不愿露脸;几抹气流腾转在树梢尖儿,萧飒作响,又是起风的时候了—— “瑶光!南!有没有人听见我?” 可可在迷雾幻境中晃荡,四周眺去,还是那一望无尽的白。 “南!”她喊,却无人回应。 这是她第一次孤独的待在雾境中,她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呢? 隐约间,白雾的尽处似乎有几抹柔黄的光影。她精神一振,更奋力的向前游去。 接近光影时,她忽然觉得脚下一空,仿佛陷入一条无形的气流里。气流如河,飘飘承载着她,不由自主的向前流去。 她在气流之河里,载浮载沉,好奇的等它将自己引领出迷境。 蓦然间,眼前一亮,咦?!她看到阳光、树木、和风景了。 可可精神一振,然后气流之河湍湍无形,将她一意地往前晃去,岸上的景物在眼前迅速流逝。 “救命啊!救我——”她努力大叫,想引起河岸上的人的注意力,可却似乎没有人听得见她的呼喊。 她放弃了,即使现在被救起,也是一缕魂魄,能济得了什么事?心里一定,她反而镇静下来,舒服的仰躺在河面上,任命运流转。 岸上的景观很奇特,有时候是一幕一幕的,有时候是一段一段的,但景色都是阳光灿烂,鸟语花香。 她看到一个衣饰华贵、气态恢弘的男子,禀着与生俱来的威仪;他的身边经常围着七名侍卫模样的人,其中五个是男的,两个是女的。那尊贵的男子感觉起来很熟悉,然而可可又确定自己并未见过他。 随着河流的前行,男子的身旁有时会站一个珠光宝气的女子,有时没有,但那七人一定都不离左右。他们的长相与衣着,随着每一幕的变换都稍有改变,不过她仍然可以确知是同样的一群主仆。 长河如时间,时间如长河,她继续往前流去—— 终于,那珠光宝气的女人不再出现了。不久后男人身边多了一个女人,而后方的七名侍卫则少了一名。 “啊!那个女人原是侍卫之一。”可可霍然明了。 是日久生情吗?好像不也全然是。先前,男人望着那珠光宝气的女子时,他的神情是轻松愉悦的,像面对极好的朋友或家人一样;而对着这新来的女子,他眼中是无尽的深情爱恋。若说前者是思义,后者便是情爱了。 长河继续流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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