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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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畏惧与惊愤,都在这双沧桑的眼中。眸心的光芒,伴随着生命之火,渐渐淡去,最后剩馀的,是无止无尽的不解和不甘…… 夭寿哦!你这个死孩子! 啪!凄厉的咒骂完,一记热辣辣的耳光飞来。 活活一个人就被你这样辗过去,你将来会下十八层地狱啦! 阿池身后只剩下一个女儿,十岁都不到,他老婆早就死了啦!你教她一个人怎么办? 那样一条活生生的命,就这样停止在他们喧闹的叫嚷里,怎么办呢? 小女孩会如何?他会如何?他们害死人了,又该如何了局? 妈!妈!对不起…… 母亲从来没有骂过他,从来没有。直到她死去那天,都没有。 只是,那潸潸不停的老泪啊,一路漫进他的心里,他的梦里…… 你这个不孝子!十六岁就去坐牢,放你妈妈一个人在外面操劳。 你们钟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连陈家的脸也给你去光了!败家子一个!连自己的妈妈都害死了! 台北那块地留给你,迟早会被你败光! 你这个败家子! 败家子! 败家子—— 沙发上的男人霍然张开眼。 一道金灿灿的光直射入他的眼底,像在审判什么似的。他只能再闭上眼,透过薄薄的眼睑,让自己习惯那一室的明亮。 啊,现在是下午。没有凄风,没有嚣叫;空气是干净的,漫着新鲜泥土的味道;远远的某一处,隐约传来卡车和机具操作的声音,不是机车的引擎在咆哮。 他抹了抹脸,坐直起来。 有一缕魂魄还盘旋在十六岁的那年,没有回来。另一缕遗留在母亲过世那年,仍在母亲的灵堂前无声哭泣。 他的头晕得厉害,强撑着,走到浴室里用力泼了几把清水,冷却那还在半梦半醒间躁动的神魂。 *** 镜子里的脸孔,乍看之下,竟有几丝诡异的陌生。 这是一道平而挺的眉,凛冽煞黑。据一位“兄弟”的说法,他全身上下最名不副实的,就是这一道带着杀气的浓眉了,又平又黑的两笔,划在脸上,有如两把关刀。所幸他的眼神平良朴实,中和了浓眉的杀气。 二十岁那年,从少年监狱出来之后,他就不曾再把头发留长,维持着四年来的平头发式,五颜六色的花样当然也早不复见。 他仔细端详着镜中的自己,三十岁的他,因为长期在太阳下工作而壮实了些,黝黑了些,块头大了些,已经达到少年时期的自己所期许的那副“勇健”了,然而,心境却苍老了这么多。 一切都改了。甚至,他都已经不叫“钟振毅”了。 甫出牢门的那年,母亲来迎接他,拖着蹒跚的步履,第一件事就是带他去万华一带找算命仙挑名字。 “我之前算过了,算命仙说你的名字带杀气,难怪会去坐监。”母亲兴匆匆的说。“我们今天就来挑个新名字,改改运,以后你好好做人,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他对于这种命理术数向来抱持怀疑态度,即使到现在还是如此。为了老人家宽心,他同意了。 他从不曾真正听过几次母亲的吩咐,少年时期总是在叛逆中过日子,不断压抑自己去取悦朋党,做着不符合本性的事。 从步出囚牢的这一刻开始,一切都会不同!他会听母亲的话,不再让她操烦,不再让她斑驳的白发继续褪色。 于是,“钟振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钟衡”,取其一生不偏不倚、多思多量的意思。 然而,这个名字并没有保住母亲的年寿…… 钟衡又用力泼了一把水,断然洗去纷乱的影像。 都过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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