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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我今天带水桶和铲子来哦!阿牛哥哥,我帮你挖土。

  恍如脑中的薄纱刹那间被人撩开,下一秒钟,一个纯稚的小女孩声音,清脆响起。

  她倾身,拾起小塑胶铲。

  你那个桶子太小了,根本装不了多少泥土。

  她转首,看着身后的脚踏车。

  阿牛哥哥,你的车车怎么不见了?

  坏了,修不好了。

  这些……这些是她的童年啊!

  仙恩细细审视这些旧物,看起来虽然陈旧,却被擦拭得异常干净。寻常人早该扔进垃圾堆里的杂物,他上哪儿去找回来的呢?

  她机械似地转过弯拗,那一区是三个家庭的“共享院子”,有一片粗犷的泥土地,让几个小朋友随意去种他们喜欢的植物。

  在歪七扭八的花草矮树之间,有一畦新翻的泥土,地方不大,仅供两人转身——而且,不是两个大人,是两个小孩。

  或者,她该说,一大一小?

  新土的中央,一株大轮种玫瑰花,亭亭玉立,向她灿绽着花颜。

  我们把玫瑰种在这里吧!你上次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妈妈都叫我“仙仙”。

  嗯,仙仙,我记住了。

  前方那个男人俊朗地站着,撑开了天与地,含笑的双眼形成日月星辰。她的眼神仿佛穿透了他,落在一个大男孩身上。

  男孩蓄着及肩的长发,一忽儿是金色的,一忽儿是红色的,努力想在朴拙的脸上写满不逊的线条。

  我的外号叫“牛仔”。台语的“牛仔”就是国语“阿牛”的意思。

  啊,她的阿牛哥哥!原来“他”,是他……她竟忘了他,而他,一直记着。

  她怔忡而立。丈夫走上前环往她,她的鼻端前立时钻满了他熟悉好闻的味道。

  钟衡抬手抚过她脸颊,她才知道自己落泪了。

  “我……”第一次的出声不成功,她又试了一次。“我不知道‘仙仙’还活着。”

  “她一直活着,活得很好,很快乐。”他温柔地盯着爱妻。

  “你回去过?”她眨出一个泪汪汪的笑。

  他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张黄而陈旧的小纸条。

  她不需要看,她知道上面写了什么。

  她只是不知道,当年这封拙稚的信,终究送达了收件人手中。

  岁月是最好的邮差。

  “我出狱的第一件事,就是回旧家去,但是你们已搬家了。听社区管理员说,张伯伯调职到台北去。”他低沉的声音,有如岁月里的一首诗。

  “什么张伯伯,要叫‘爸爸’。”她眼瞳微湿,嘴边是一抹深情的笑。

  钟衡轻吻她”下,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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