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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将身于软软贴住他,给他温暖的安慰——

  啊——那个伤疤——她楞住。他额上总是戴着的“金抹额”掉落了!她第一次看见那个伤痕……

  她颤着手想替他拭汗,轻柔的要触到他额上那个疤——

  “没你的事!”在她碰到他之前,鬼堂暗便粗鲁地推开她。扭曲痛楚的表情很快恢复成平素的阴冷忍决。

  又作这个梦了!

  这半年来,他不断作着这个梦。未曾谋面过的少女,持着他的匕首杀了他。他始终看不清梦中那个女孩的脸。黑暗夜里,一次次惊心魇醒;最后一眼映入他眼里的,总是那道狰狞丑恶的黥印,在他眼前不断的扩大、再扩大,直到将他完全的吞没。

  这是预兆吗?冰冷的刀锋刺穿过肌肤的感觉是那么真实,清醒后,他仍然可以清楚的感到心脏被刀刃穿刺的剧烈痛苦,甚至觉触到胸口淌血的湿润。一次又一次,他死了又活过来,每日夜里,重复着绝望的痛苦。

  他拉开被褥,浑身毫无遮掩。赤裸的胸膛,自左肩斜划下一道长而狰狞的刀痕,横杀过心脏,使得他结力雄健的体魄,多了一股恶华的邪魅,而不是那么秀美。额头靠近眉心的地带,有一处刀疤似凸凹不平的伤口,疤痕很深,看似尚犹未痊愈般的隐然会作痛。因为这个丑陋的伤痕,使他原应该是英俊的一张脸,硬生地附着了一种森然狰狞之气,破坏了他所有的俊美,而孽生出一种酷丽残忍的妖华气质;邪恶、难以接近。

  他重戴上“金抹额”,遮去了额上那道狰狞的疤痕。他从不让人碰他那处伤疤,甚至不让人看见,总是戴着“抹额”,金质的一环头箍,紧紧地嵌束住他额前,嵌入他的皮肉,彷佛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他连睡梦都不曾拿下。而现在却褪落……他思索着那个梦,那帧面貌模糊的轮廓,那道宛如和他相同的标记的丑陋狰狞的黥印——

  “黑王……”芹嫿温柔地又靠过去,打断他的思绪。鬼堂暗扫她一眼,眼眸闪过一丝冷光,把她的温柔噤吓得含在嘴里,硬生生地吞下肚子去。

  尽管如此,她盈满水波的大眼里,还是那样满溢着对他的倾慕。初时她一听要被派来伺候北邑黑王鬼堂暗,吓哭了起来,一旦见着了他本人,这几日来源于一种女子的虚荣,与感情的不忍,她却无法不对他同情而仰慕。他是这样的孤独,那样的似乎拒人千里;笑的时候那般邪华,不笑的时候又看似那般残恶——让她深深感到一种形容不出的诡异魅力,芳心默默为他悸动。尽管她听过了那么多传言,她还是那般的禁不住倾慕。

  “你在关心我吗?”鬼堂暗极突然的转头,倾身逼向她。

  “我……”芹嫿不禁瑟缩起来,低下头,不敢直视他。

  鬼堂暗是个阴睛不定的人,喜怒也不定,教人无从捉摸。她服侍他这几日,深深感觉到他那种令人打从内心深处感到颤栗的气息,而那样的气息令人恐惧,诡异地却又具有一种吸引人的力量,或者说,逼人的迫力。

  多半的时候,他是不笑的。不笑的男子有偷人魂的魅力。她感觉他颦蹙的双眉似乎锁着一段甚么悲伤的往事,而那个往事,带给他的创伤太大太深,他的心为此淌血,心上的伤痕久久不愈,从此改变了他的性情——

  她是这么想的。不禁就想给他安慰,想用自己的手抚平他眉心那丑陋狰狞的伤痕。

  而如果他笑,他的笑,多半带奢残忍冷酷的纹路。但也因为那分邪恶的气质,使得他散发出一种诡异突出的磁力,深深吸引着她。

  “我在问你话。”鬼堂暗用力扳起她的下巴。

  芹嫿身于轻轻一抖,颤声说,“回大人,您这些日子经常在半夜惊醒;芹嫿服侍不周,担心工您是否哪里不适——”

  “是吗?你是赤堂院的人,你也会真的关心我?”鬼堂暗松开手。言谈之间夹了一声冷哼。他哪会不知道,这女侍不过是赤堂院派来监视他的眼线罢了。不仅她,这全院里几乎所有的奴仆小厮——除了他由北邑带来的几名贴身侍从——全是赤堂院派来监视他的走狗。

  “请您相信我,黑王,”芹嫿只觉心头突然涌起一股热,急于表白心迹地仰起头望着鬼堂阁,近乎乞求的姿态,轻颤说:“虽然芹嫿是共主派来伺候王的,但在芹嫿内心中,我早已是王您的人了。我的心里只有王,一辈子对黑王您忠贞不二!”

  鬼堂暗眸光一闪,用一种奇异、思索与怀疑的目光打量她。很快的,他看见她眸子中那殷切灼热的光芒;看到她对他抚慰与倾慕的姿态。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他眉心的疤狰狞起来。不为所动。

  “请您相信我,黑王。我——我——”她不敢说那个字眼。尽管她服侍了他那么多日,她的身体早已经是他的了,那种表达内心情感赤裸裸的字眼,她还是说不出口。他不明白女人的心。他是她第一个男人。女人的身体一旦给了那个男人,心里就只有那个人了。

  她低着头,承过他恩泽的纤细身躯颤动得那么娇羞。鬼堂暗直盯着她,锐利的眼神几乎将她穿透。

  “抬起头来,看着我。”他放缓放低了声音。

  芹嫿顺从的抬起头,大大的眼睛盛满志忑的水波。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鬼堂暗紧盯住她。

  她轻轻点个头,心中升起一股娇羞和欲望。她想得到他的宠爱,独占被他坚实有力的臂膀搂抱在怀中的权利。

  “那么,我问你……”他故意拉长了语气,一边观察她的反应。“如果我要你离开殷方,跟随我回北邑,你可愿意?”

  “只要是王您的吩咐,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也一定会跟着王。为了王,我愿意做任何事。”

  “即使背叛赤堂院?那样,你也愿意?”声音阴沉起来,目光里夹着怀疑与试探。

  芹嫿心里一阵悸乱,有些交战。要她背叛赤堂院?但她似乎没有太迷惑,心一决,刻意昂起了头决然地望着鬼堂暗,再低下头去,低低地说:“我说过,我已经是王您的人了;我的心里只有王。我是一个很死心眼的女人,只要跟着谁了,上天下地,心里就只有那么一个人。”迂回地剖白她的心迹。

  鬼堂暗唇角一扬,诡异的笑起来。他再次扳起她的脸,很轻地,用和那笑容同样诡异的温柔声音,看着她说:“没错,你是我的人了。”

  这笑、这温柔,却让芹嫿感到一阵不寒而栗,但她没有深思那么多,满足陶醉于这一刻被捧在他怀心的喜悦,有了一种身份似;带着一点羞怯的,轻轻一偎,偎进鬼堂暗赤裸的怀里。

  鬼堂暗伸出双臂搂抱住她,低头看着她,目光冷冷的,估量一件物品的利用价值与用处似的阴险,眼眸里不带任何感情,更没有怜惜或笑意。

  怜香惜玉是一种浪费,只有像澄堂信那种生活富足,在锦衣玉食、安逸的环境中长大的公子,才会有那种闲情逸致去浪费。北邑的狂风飞沙教会了他为求生存该具的冷酷残忍与不择手段,他是不会有那种软弱无聊的惜香心肠。

  但这女子既然自动投怀送抱,他没有不接受的理由,以后也许会有用得着她的地方,先将她收拢了也好。

  “芹嫿……”他心思一转,贴近她耳边问道:“你在赤堂院待了多久?”赤、澄两院盘根错结在一起,太复杂了,他有必要留个带路的人。

  芹嫿微微一楞,温顺的回答:“六年了。从我十二岁时,被族中的长母送到赤堂院奉献给共主,就一直侍候着‘澄堂院’正妃殷妲娘娘,直到日前九垓大王命我来服侍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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