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林如是 > 维多利亚19×× >


  “那叫‘失亿’。看你明明什么都不懂,还胡说八道一通。”亚历山大轻轻带上门,站在走廊上,郑重认真地警告艾利说:“听好,艾利,因为某一些缘故──也许是发生了什么,让维纳斯想起了就会觉得很悲伤难过,情绪承受不住,所以她下意识强迫自己,把与那些相关的人和事、相关的一切记忆全都忘了;她只是不愿想起她不愿记得的事,不是什么头脑有问题。我可不许你在她面前胡说!听懂了没有!?”

  “懂了。”艾利伸伸舌头。“可是,亚历,为什么维纳斯她会把那些事情都忘掉,连自己的妈妈都不认识,只记得史都华叔叔呢?好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忘了就是忘了。总之,记住,不许你在维纳斯面前胡说八道。”亚历山大显得有些浮躁。事情太复杂,他也不明白。

  “好嘛!好嘛!我什么都不说行吧?可是,你不是一直很讨厌她的吗?”艾利人小鬼大,边说边扁扁嘴,有些悻悻的。亚历对她的态度一直不是太友善,今晚却变了个人,他觉得有些奇怪。但亚历又在对他皱眉,他不敢再多说。打个大呵欠,伸个懒腰说:“困死我了,我要回房间睡觉了。以后要是每天半夜都像这样被吵醒,我会完蛋的。奇怪,维纳斯刚来的时候好好的,为什么最近老是作恶梦,大呼小叫的?我实在搞不懂……”他边说边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口齿不清地,说到最后,几乎只剩一些无意义的语音。

  亚历山大站在原处没动,他也想知道为什么。一定是那通电话的关系。自从维纳斯接到了那通电话以后,她就开始作恶梦,夜半里魇醒。似乎有什么在追赶着她,靠近她──那些她遗忘掉的、不情愿的,如魅影般在向她靠近。

  他揪紧眉,回头望望走廊底端那紧闭的房门。离去的脚步重新又蜇回。他静静坐在床沿,望着女孩沉睡的脸庞。她显得那么不安稳,多愁的眉心微微地纠着,遮不住的愁绪隐隐。

  他伸出手想抚平她的愁眉,迟疑了一下,还是缩了回去,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的白夜开始暗淡,但夜还很长。北半球的夏日才刚要开始;白夜里未完的故事也重新要启了开端。

  他觉得有些不安。似乎有什么隐隐,充满着威胁感。他回过身,在暗淡的光影里静静凝视着睡梦中的女孩。他就那样站着不动,许久许久,才慢慢走回床畔。

  他弯下身,亲了亲她的额颈,再轻轻地吻触她的嘴唇。然后他抚了抚她的头发,握住她的手,站在她身畔,再次如同夜那样静──那样静静地、静静地凝视着她。那样天长地久,那样地老天荒。

  窗外黑夜,真正的暗了。

  第二章

  关于爱情这回事,有的人一生只爱一次,有的人一辈子只爱一个人;有的人恋情来来又去去,有的人故事一段又一段;有的人反反覆覆,有的人起起伏伏;有的人爱得轰轰烈烈,有的人感情细水长流;有的爱今朝生明暮远,有的人只陶醉在当下的这一刻。

  不管如何,那全都是爱。

  长长的一段人生,爱情来来去去,故事断断续续。再一次爱情的发生,一个阶段的故事便完成。在不同的年纪,遇到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感情、不同的心境。

  今天的“我”不再是以前那个“我”。关于爱情的面貌便也不再相同。爱情随着青春在流浪。流浪到一个地方,换个身分,变换个名字,便又变换个面貌出现。爱情是这样的多变,它的热度也就那样不同。有的人爱得如烈焰焚身;有的人却冷静得分析爱情的条理;更有的人可以爱得既疯狂又热情又平淡,爱得那样矛盾。每一次的恋情都是不同的,爱的故事便也就诉说着相异的语调。

  不管如何,那也都是爱。

  她是这么想的。只是她不晓得她的爱情会是何种固貌。她不认为她自己是那种热情的人,可以爱得轰轰烈烈、死去活来;可是她也不认为自己是那种温顺压抑的女孩,可以把一切偷藏在胸里,这个问题太难了。事情没有发生,谁也不知道。只是,临上飞机前,在机场大厅看到有对情侣无视众多目光,那样夹颈缠绵、难分难舍地好似永远也见不到,一去就要生离死别般,这个问题就一直困惑着她。她怀疑,换作是她,她会有勇气在众目睽睽之下演出那样一段缠绵俳恻的爱情剧吗?

  她摇摇头。像否定,也像不确定。自从那些莫名奇怪的事发生之后,她老觉得她的内在似乎起了什么变化,一直有种冲动,而不再那么安于沉默、安于顺服。她觉得自己像变了一个人似,那么容易烦躁。可某些方向,说不出是什么,她仿彿更压抑。而现在,飞行了过十个小时后,她一直有股冲动,想打破窗子,打开舱门跳下去。当然那是不可能的,这个想法太荒谬。在有着这股冲动的同时,她有着更大的压抑感。不过……飞翔不知是什么样的滋味,她怀疑那些从高空跳楼由自杀的人,是否潜在都有一股飞翔的欲望?

  就像她现在这样。隔着窗,看着云朵在机身下浮荡,她真的有股往下跳的冲动与欲望。人类在远古的时候仰头看着鸟儿在天空飞翔,心里想着的大概就是这样吧?因为羡慕,所以有飞行的想望,欲望是从欣羡开始的,再以冒险为实现的开端。

  冒险,具有强大感染力的一个字眼,让人蠢蠢欲动。如同流浪,也一如她此番的举动。到现在她还不太明白为什么她会让她父亲说动,飞行十初个小时,千里迢迢到太平洋东岸一个小镇,寄居在一个她全然陌生的异国家庭里。

  愈想她感觉得荒谬,更觉得离谱。但她既不想再待在原处,面对那些莫名其妙的人事,也不想到日本,和她父亲一起生活,她似乎就没什么选择,只得接受她父亲的建议与安排,到这个全新且陌生的地方来。对她来说,这也许是好的。算是她人生中的一个冒险。漫漫人生中,总得有那么一次惊异的旅程,才不负青春。冒险是青春的标志,一如流浪是青春的色彩。

  飞机开始下降了,她闭上眼,不再去想那些恼人的事。想太多也没有用了,既来之、则安之;如果有什么风浪,也等风浪发生了再去担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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