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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不料徐楚浓眉一挑,锐利的眼由后视镜盯着她,没完没了地。“徐小姐也是这种想法!?男人像动物,女人则像植物?动物是野蛮、危险的,带侵略性;植物是奉献的,是包容性?”

  什么!?徐爱潘暗暗皱眉。他们竟生熟不忌谈到这种话题?不由得转头对花佑芬皱皱眉。

  “怎么?”花佑芬笑挡开她颦蹙的额眉,存心推她下水似的说:“你不是常说男女之间就像动物和植物一样?一个侵略,一个等待和承受;还说爱情是种堕落,大凡天下女人的堕落,都是自作自受!”

  后视镜中的徐楚浓眉又是一扬,眉眼欲笑非笑的,像昨夜晚风里那相似的神情。

  “哪有!?我哪在那么说!?我——”徐爱潘本能地辩解,情绪有些急,一急便就口吃:“我——我是有说过后面的——但——前面——什么动物——我没——没——哎!”愈说愈不清楚,急得瞪眼大叫一声。

  不知道花佑芬存的是什么心,没来由地扯她趟这浑水。这种话,能在陌生从面前这般毫无顾忌的乱说吗?真不知道她脑袋哪根筋故障掉了!

  “我开玩笑的,你别这么紧张!”花佑芬笑不停。“但你小说里写的那些,什么‘男人是肉欲的动物’、‘受荷尔蒙控制’什么的,总没错吧?”

  徐楚的女人皱眉了;徐楚则嘴角噙着笑,耐人寻味地。

  “徐小姐说的也没错。”他声音略略低抑,不知是要替徐爱潘解围,还是落实她的指陈。“泰半的男人受欲望支配,有欲望才能产生动力和热情。如果说男人是受荷尔蒙影响的动物,那也没有什么不对。男人间一切的欲望、竞争与活力,都是由荷尔蒙而起。它们的确使男性原始的动物性增强——嫉妒、残忍、憎厌、竞争等等。不过,别忘了,它同时也使男人的热情加强。总归一句,有欲望才有热情。”

  “说得真好!”花佑芬竟然鼓起掌。

  徐爱潘别开脸,车窗上映着她模糊的容颜。她维持十年的相思惦念不变,但有没有一辈子不变的感情呢?她实在很想知道。花佑芬质疑她这份感情的“纯粹度”与“实质性”,她自己也慢慢起了犹豫。到最后,她会只是在爱个幻影吗?在爱一个她心中虚无的image?这十年,她迟迟不敢踏出那面对的一步,是否源于某种下意识?

  下意识里,她总不敢相信一种只爱一个女人就像女人也不可能永远只爱一个男人。否则,人一辈子注定只能对爱承诺一次,那么,漫漫人生,那些失恋的、分手的、离婚的,该置于何处?而这世间,每个人经历过的该都不只一段故事;既然每个人都曾经有过那么多的故事,那么,人如何永远只爱一个人?

  这是她的迷惑,也许也是花佑芬说的“相信唯一是很危险”的本质。

  想想,所谓“唯一”,其实只是自己情感的“一厢情愿”。

  “徐小姐好像不怎么以为然?还是我太坦白了?”不知为什么,徐楚尽要来撩她。

  她由后视镜看看他;他脸上有一种奇异的兴味,还添加几些好奇。嘴角那抹隐约的笑,更使得那股奇异的兴味变得粘腻,揶揄讥嘲似的;她不由得怀疑,昨晚他是否听到了什么?还是,他在笑她的“陈腐”?刚刚他那番话看似为她解围,其实是在反嘲她“男人是肉欲动物”的洁癖乖戾吧?

  “不,我没有意见。”她讨厌他那么笑,要看穿什么似的。

  “是吗?”徐楚故意留一个吊诡,尾音扬得高高的。

  他身旁女人突然开口,冲着她,挑衅和不悦说:“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女生,怎么会不懂、没意见?写小说的,不就在男人和女人的纠葛中打转?不过,我不太明白,女人渴望爱情,怎么算是自作自受和堕落?”

  “我不是那个意思。”徐爱潘不些无可奈何,埋怨地蹙了花佑芬一眼。她根本不想被扯进这场争辩,退让地只求息事宁人。

  那女人轻轻哼一声,没再进一步追击。方才那挑衅,似乎只为发泄一些不满。徐楚太殷勤了,净撩徐爱潘;而女人的神经太细,禁不起那种敏感。

  花佑芬“哈”一声,笑声划破暂宁的空间,说:“你们别看阿潘是写小说的,稀奇古怪的想法一堆,其实关于感情的事,她最古董了——”

  “佑芬,你少胡说!”徐爱潘瞪起眼。花佑芬口没遮拦的,简直替她找麻烦!她不习惯这种“交浅言深”,更不明白话题怎么会兜到她身上。

  幸好这时车子驶上了高架圆环,进入市区,混乱的交通收去了徐楚对她的一些不必要的注意。

  她重新将视线投向窗外,看着玻璃映上的自己,无端的想起通学的少年生涯,无端的想起潘亚瑟,那个身影总也不会磨灭。

  是思念吗?还是爱情?爱情有什么好?有时想得深了她不免要问。看看在情爱浪中翻滚的那些女人,恋爱中的担心男人移情别恋,结了婚的女人就担心先生有外遇,无时不提防别的女人——就像徐楚身旁的那个女人。花佑芬则是所谓的第三者,她也苦。那么,爱情究竟有什么好呢?想想,她对潘亚瑟那近乎等于盲目的惦念,又算什么?

  她无法回答自己。突然觉得,爱与不爱都是一种难题。

  “佑芬小姐,哪里让你们下车比较方便?”徐楚抢过一个黄灯,减缓车子的速度。

  “在前面的路口就可以。”花佑芬比了个手势,辅助她指示的完整性。

  徐楚停下车,回过头来说:“这一路和两位谈得很投机,还真有点舍不得就这么分别。不过,也不能因为如此,就不让你们回家是吧?”闪色一笑,望向徐爱潘,晶灿的眼,直比黑空里独亮的一点晕光。“那就这样,下次再见。”

  “谢谢。”徐爱潘礼貌地道谢,先钻了出去,却没说“再见”。萍水相逢不过仅止于如此,她想,与这个男人是不会再遇见。与人的疏离,她太习惯。

  她等着,花佑芬客套了一番,才下得车来。黑色的宝马随即流向夜暗中,红色的尾灯闪了闪,逐渐淹没在灯红影灿的车水马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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