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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直到现在,我还是不明白,她跟浪平究竟是怎么变成那样的?又怎么开始?

  “那就好。”薇薇安松了一口气,又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说:“不好意思,拜托你这种事。”

  我没说话,只是虚微一笑。那是爱情吗?闪动在薇薇安眼眸中的光彩?我并没有在浪平的眼中看到相等的光彩。

  浪平——他太亵渎了。

  抢着在最后三十秒钟解决掉膀胱多余的水分后,刚好赶在陆邦慕的后头进人教室。

  陆邦慕还是那一贯的黑色风格。我看着他,看着,思绪和视线仿佛通人另一个空间里。高中女学生对男老师总是有太多的幻想,像蜘蛛在织网,编织了一张张的惟美的梦幻,现实的风一吹来,落雨一打来,全便都徒然。

  他在解释单字的意思用法,发音漂亮极了,好像外国人在说话。我喜欢听他的声音,低沉里有一种从容,在黑寂的雨夜里听来有着平淡的安慰。

  差不多快下课了。他合上书,扫了大家一眼,突然说:“下星期就是期末考了,希望大家好好念书,也预祝你们一切顺利。”他停一下,视线朝我的方向一转,并役有停留。“还有,因为个人的因素,这个学期结束我就会离开学校——”他才说到这里,全班便一阵哗然,嘈杂声四起,每个人都忙不迭的说出他们的惊诧与愕然。

  “为什么?”有人高声叫了出来,掩不住难过和失望。

  “我刚刚说了,因为个人的因素。”陆邦慕的语气丝毫没变化。每个人的生活有每个人的牵扯,我们的牵扯里或许有他,但他的牵绊里并没有我们。

  虽然我早就知道了,但没想到真的这么快,心中还存有一丝希望。现在听他这么说,和多半的同学一样,我心内有说不出的难过和失望。也许,我的难过还要更深层一些,掺杂着一些难以启齿的复杂的理由。

  “老师,你是不是要结婚了!”何美瑛亢亮的声音压过了一室的嘈杂。

  我反射地回头看她,她看看我,没有笑,没有她平常的讽刺挑衅。

  陆邦慕笑一下,并没有直接回答。“你们的想象力还真丰富。”

  “老师,听说你快结婚了是不是?”大家七嘴八舌起来。“听说你的女朋友在美国,你们要在美国结婚吗?”

  “对啊!是不是这样!老师——”对这些如潮水涌起的问题,陆邦慕一概笑而不答。

  只有我知道为什么,只有我听他亲口提起过。但这个“只有”只是偶然,并没有使我变得比较特别。我也不知道确切的理由。

  四周一片吵乱,陆邦慕还是役有确切回答我们的问题。下课钟很快就响起,他收拾东西离开,留下一堆疑惑给我们。

  “晴天霹雳对不对?”何美瑛移到我座位旁。“我早说了,他不会待太久的。不必太伤心难过。”

  我看着她,试着想笑,笑不出来,说:“我们的人生就这样。”我的语气低淡的与其说是在提问,更像是直述。

  “还能怎么样?”她竟然反问。

  能怎么样?我们能怎么做?

  我叹口气。说:“你跟你爸妈提起联考的事没?”

  她摇头。“没什么好提的。”反问:“你呢?”

  我也摇头。

  她沉默一会,然后说:“试试看吧。或许能改变我们的人生。”说得没头没脑,没主词没受词或形容词。

  “或许吧。”我笑一下。终于挤出了笑容。

  这一天,似乎变得特别的长,一分一分地,好不容易才捱过去。冬雨一直没有停过,天一黑就显得凄迷萧索。期末考试快到了,有的同学留下来念书,有的赶去补习。何美瑛一下课就走了,我都没来得及问她那么匆忙做什么。客运有时有刻,反正没什么好赶的,我慢慢收拾,顶着雨走到车站。

  但从来没照时刻进出站的客运车,来得意外的早。就差那么一步,我人还在天桥上,绝望地看着它溅起一串水花开走。

  离下班车还有四十分钟,我四处乱晃,呼吸着混揉在潮湿空气中的霉味。经过一家新近开幕的咖啡店时,透过谈褐亮的玻璃窗,意外地看见薇薇安。她似乎在等人的模样,不时朝门口张望。她没看见我,我快快走过,想起浪平。

  如果学司马迁为我们这些浮游生物写传的话,也许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本轰烈的列传,当然,那个“轰烈”,只是以我们自己的方式在燃烧,而其实旁观冷眼看来也许还不如一根吸尽的烟蒂的火星。

  等啊等,车子迟迟不来,再怎么跳起脚尖张望,它还是不来。我放弃了,认命地傻等待。

  “怎么这么晚还在这里?”有人轻轻拍了我的肩膀。

  我回头,是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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