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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你也来了。”东堂八云对东堂光一的诘问置若罔闻,朝东堂晴海微微点个头。说:“冬二夫妇呢为她在吗?”

  “父亲和秋人伯父母在一起,正招待客人;母亲则留在国分寺家中陪伴来访的春华姑母。”

  “春华回来了?”

  “是的。春华姑母傍晚刚到。”即使是和祖父说话,东堂晴海除了语态恭敬,也是一副没有表情。

  “我还在奇怪,那个讨厌的老太婆怎么没来这里兴风作浪,原来是又回娘家去了。可怜的阿薰叔母,又要活受气了。”东堂光一轻哼一声,态度相当无礼。

  东堂八云严厉瞪他一眼,沉声说:“身为东堂家子孙,你这是对待长辈该有的态度吗?”

  “讨人厌的家伙就是讨人厌,我管他是谁。”东堂光一一派不驯,瞪着自己的祖父,沉不住气的说:“刚刚看见睛海,我就觉得不妙,这小子没事不会上门的。果然!你不是很讨厌这种场合吗?干嘛还来!该不会是来搅局的吧?”虽然他的态度不致太放肆,但也不算太客气。

  东堂八云脸色沈霜,锐利的目光射向东堂光一,尖锐而寒湛,形成一股高压压迫住他。“你这种失败的懦弱之辈,没有资格说什么!”

  东堂光一变了变脸色,几乎被他的气势压住,困难的抗拒说:“我追求自由、我有什么不对?”

  “你那样哪叫追求,根本就是逃避!东堂家有你这种懦弱的子孙,实在是最大的耻辱。”

  “随你怎么说!”东堂光一握紧拳头,抿抿唇说:“懦弱也好,逃避也好,总比待在那个腐朽落后、食古不化的地方强。”

  “哼。”东堂八云哼一声,不怒而威,充满慑人的气势。

  这时大厅另一边的东堂秋人发现东堂八云了,表情相当意外,匆匆赶往这边过来。东堂八云连看都不看他,交代东堂晴海说:“告诉你秋人伯父,叫他不必瞎忙。我先走了。”

  “什么嘛!”东堂光一愤愤的瞪着东堂八云高大的背影。

  东堂秋人赶过来,四处看不到父亲,忙问:“光一,你祖父呢?”

  “走了。不必理他了。”

  “伯父,”东堂晴海回答:“祖父大人请您不必担心,他只是过来看看。这里的一切,还要麻烦伯父多费心。”

  “睛海,你还真是老头肚子里的蛔虫呵。”东堂光一不屑地讽刺一句。

  “光一!”东堂秋人瞪了儿子一眼。对睛海说:“光一就是这样,你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不会的。”东堂晴海的扑克脸一副无动于衷。“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想先离开了。”

  “你难得来,再多待一会嘛。”

  “不了。”东堂晴海很干脆的拒绝,对东堂秋人鞠躬便转身走开。

  东堂秋人也没有坚持,大概知道坚持也没用。他转向东堂光一,说:“你是不是又惹你祖父生气了?”

  东堂秋人看他一眼,叹口气说:“没有最好。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祖父毕竟是祖父,你要尊敬他,顺从他。”

  东堂光一没吭声。东堂秋人拍拍他肩膀,一转身,又忙着和宾客周旋。一直被迫站在一旁,想走又不好移动的江曼光,这时才总算松了一口气。刚刚那场纷争,她虽然有听不懂,却感觉得出那种剑拨弩张的紧张气氛,莫名其妙地也跟着紧张。

  “怎么了?看你紧张成那个样子!”东堂光一看她松口气的模样,失笑起来。她自己也觉得好笑,跟着笑起来。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东堂光一问。

  江曼光约略解释一下,说:“听我父亲说大和物流的会长及重要董事都姓东堂,我还开玩笑地想,会不会就是你这个东堂,没想到……”她摇摇头。“真没想到那位东堂先生就是你父亲,我还误打误撞来到你家。”

  “很惊讶?”东堂光一笑问。

  “是啊。”江曼光点头,老实承认。“你这个人,老是有许多教人吓一跳的地方。”

  东堂光一仰头笑起来。俯脸看看她。突然正色说:“你不问吗?”

  “你要我问吗?”江曼光反问。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东堂光一没有立刻回答。他先拿一杯鸡尾酒给她,自己也拿了一杯,啜了一口后,才说:“我家世代都是武士,高曾曾祖袭位男爵,原是日本旧华族。后来幕府颓倒,东堂家以武士道治家的精神仍然没有改变,东堂家的男孩从小就必须在严格和督导下修习剑术。明治时期,在外国商贾大量涌入日本之后,我高祖父体认今后将是商贸的时代,创立了一家杂货的流通,经历几代扩充努力,慢慢演变成今日大和物流的规模。虽然如此,武道的修心,仍是东常家男人最重要的课题;专制、高压、守旧、封闭,都是这个家族的特色,在东堂家,没有所谓个人意志可言,一切必须顺从宗长的命令,宗长所说的话就是法律。”

  关于东堂光一的背景状况,在纽约时,江曼光粗糙的听过一些,所以这时听东堂光一亲口?述,并没有太惊讶,只是静静地听着。

  “二次大战时,我曾祖父更身为帝国少佐。战后,他卸去军人的身分,全心发展大和物流;大和物流有今日的规模,就是在那时奠定的。但他认为,东堂家世代?武士,武士道的精神绝不能背弃。他以这样的信念教育我祖父。而我父亲身为长子,更是在祖父专制、严格的教导下成长,其它如冬二、夏?叔父则在祖父严格的训练及控制下,性格变得软弱或冷漠寡情,而唯一的姑母春华却跋扈又专断。即使出嫁后,她仍然事事干涉,根本不把常理东常家务的长媳我母亲,放在眼里。”

  他停下来,自嘲地笑一下,一口喝干手中的酒。跟着又说:“我父亲是个崇尚自由的人,受不了祖父的专制,跑到了美国,在那里遇见我母亲,并结婚。谁知在我七岁时,我父亲竟然丢开美国的一切,带我母亲和我回东堂家,从此,开始了我的恶梦。我说过,东堂家的男孩从小就必须接受严格的剑术修练,当然我也不例外。在祖父亲自严格的督导下。常常不得喘息,总是一身伤痕累累。对于这个,我还能忍受。我无法接受的是必须毫无道理的服从,以及那一大堆可笑的条规。当然,我更无法接受姑母的跋扈。我觉得在东堂家既不重视又不尊重个人意志的专制压制下,我母亲很可怜。我反抗又反抗,最后一走了之跑到纽约。我母亲好说歹说一直劝我回来──”

  他喝了口酒,没再说下去。

  “然后呢?”江曼光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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