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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我萎跪下来,攀对着电视,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上的明彥。想到他那封信上写的一切,蓦然流下泪……突然懂了,懂了他所说的一切,懂了他曾对我说过的那一切。

  他是那么高傲的一个人,知道我对江潮远的心情,所以他从来不曾对我倾诉说他对我──原来他对我,是这样的心情。然而,他一直没有告诉我他的爱。他说,他寻找的理由不会在,所以他选择一种方式留下来──明彥啊明彥!

  我掩着脸,低低啜泣起来,伴着小提琴声,如是一曲哀悲的詠叹调。

  生活会在不经意间教人学会忘掉许多事,并且从容地面对自己的无心,与对记忆的背叛。

  “这位是李成发先生。”

  又是一次晚餐,一位陌生的对象。我含笑点头,算是招呼。

  “他个性內向了一点,比较不擅应对。”班贝的朋友殷勤含笑,比着座旁一张木头脸、不苟言笑、神情枯燥的男人介紹说:“不过他人老实可靠,不抽烟、不喝酒,没有任何不良嗜好。闲来没事看看书,看看电视,是个很顾家的男人。”

  “李先生喜欢音乐或读诗吗?”班贝看我一眼,多事地替我问道。这个朋友她也不是很熟,只是对方听说她在替朋友找对象,一头热地介紹个人来。

  班贝的朋友用手肘推推李成发。他动了动身子,有点靦腆尴尬,还是不好意思地回答说:“唔……这个,我不是很懂音乐,所以……唔……很少有时间欣赏。至于平常,大半看一些介紹理论的书籍,文学性的东西比较少接触,所以诗嘛……唔,不怎么在读……”

  他说得吞吞吐吐,语调乏味平板,一如他那张缺乏性格活力枯燥的表情。

  “没关系。我也不是很喜欢。”就是这个了。我微笑说:“我相信我们一定会很合得来。”

  班贝转身瞪大眼看我,礙于礼貌不好说甚么,只是拚命地朝我传递惊叹频波。她在说我疯了。

  我当做没看见,陸续和李成发谈问一些问题。很好,一一都符合我的要求。他不听音乐、不读诗,看起来老实可靠,中规中矩的。这样就可以了,我只要求这样。

  就是这个了。

  班贝的朋友见我和李成发谈得似乎很融洽,便佯裝还有事,拉着班贝先走了。我再问了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问一句,答一句,冷冷清清地,不过,这样就可以了。

  “那么,我想时间也差不多了。”我想如果我不先开口,他大概整个晚上都会像这样坐着,跟我耗在这里玩“问答游戏”。

  他并没有提议要送我,我也想省省麻烦。在门口分手时,我略略欠身,微笑说:“我往这边走。那么,就在这里分手了。再见!有空的话,再联絡。”

  他还是那样一张木头脸,也不说话,磨蹭了半天,突然说:“呃,我送你回去吧!沈小姐。”

  “不必麻烦了,我自己可以回去,谢谢。”

  “这样啊……那么……再见。”他没有惹人厌地坚持,对我鞠个躬。

  我欠身回体,微笑和他道再见。

  待他转身后,我悄悄吐口气。漫无所谓经心回顾游望,不知该朝哪个方向地茫然。

  对街,一个人影,在对我凝望,以那样的姿态与我相遇;我们中间隔着车水马龙,隔着道银河。

  江潮裂开了,他直步走过来。我只是怔怔地看着他走过来。江边潮远,那个人却正踏着浪潮向我走来……怎么会是这样的相遇?在这嘈杂的街头──“男朋友?”他含笑问,低低地。

  “嗯。”我愣了一下,撤着谎。他全都看见了。

  “是吗……”他微又一笑,笑中有那么一丝落寞。几年不见,他的笑容多了一丝风霜。

  相逢在昏暮中,一旁是车水马龙,向晚的街道,人群往来,杂嘈不休。这样的相逢,我或该说甚么?

  “好久不见,这几年,你过得好吗?”他抬头,慢慢又问。

  “嗯……很好。”我望着他,夜里深邃的眼神依旧。“你呢?过得好不好?”

  他躊躇一下,笑笑地,没说回答。

  我们沉默相对。他看看四周,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挽留;一稍纵,我或许就该要走。

  “甚么时侯回国的?”我问。

  “四天前。”

  “哦……”我竟不知该如何说了。“那么──”

  我想该说道别的时候了。他看着我的眼,忽然说:“你有一双美丽的眼睛,沈若──但还是,那么忧愁。”

  为什么还要重提?那往事,不堪回首,我的棕色眼睛是忧郁的,盛着哀愁。但他又何必懂?

  “我想,我该……”该是说再见的时候。

  “那么──再见!”他似乎想说甚么,却欲言又止。

  “再见。”

  我从他身边走过,长长一条街道,一直忍着没回头。

  泪却,慢慢地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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