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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你这么说,我是非去不可了──”老实说,见不见那个人,我一点都不觉得可惜。只是,就像明娟抱怨的,我这就算是去陪她也不为过。“好吧!”我咧嘴一笑。“星期六晚上六点半,我在‘文音馆’门口等你。”

  “真的?就这么说定了哦!到时你可不许再找任何藉口耍赖。”明娟也漾开笑容,伸出小指说:“来,勾勾手。到时我会在门口等你,不见不散;不来的人是小狗!”

  我被她最后那句话惹笑了。阳光穿过窗璃照在她脸庞,透过她肌肤的反射,我才发现,秋天的阳光,是灿金色的。

  照得那么可爱又可恋。

  星期六晚上,竟然飘起了雨。我把中午的饭菜热好,摆在锅內。呆呆地望着屋外的雨。

  妈上工还没有回来,这场突如的阴风,必淋得她一身的湿;时间滴答地过,雨水滴滴地下,声声不休,彷彿无止尽。

  已经快六点了,隔门眺望,仍然盼不到妈的身影。雨使得夜显得黝黑,蒙上一团迷离的雾气。

  夏声是蟬,秋赋是雨。雨是秋天的声音。我没有心情欣赏聆听这自然曼妙的旋律。雨天使我的心情忧郁;门外淅瀝的雨唱,徒落担人心绪的秋声赋。

  怀着心事,夜雨空只是嘈杂的烦绪。

  六点半,妈终于回来了。戴着斗笠,披着雨衣,脸上布满竟日劳累后的疲惫。

  等她稍定,我才嗫嚅的开口说:“妈,我把饭菜都热过了,放在锅里……衣服也都洗好了……嗯……那个……我有事……想……”

  妈没有答腔,径自脱掉斗笠和雨衣,往厨房走去。

  我跟在她身后,吞吐地要求着。

  “妈……”我低着头。“我想……我跟同学约好了……嗯……有点事……”

  妈眼皮一掀,看我一眼。

  “这么晚了,外头又在下雨,还要出去。”

  “才六点多而已!”我冲口而出,随即瑟缩一步。“我已经跟同学约好了,她……她们都在等我……”

  我并不是不安,只是不惯于要求。

  妈并不知道明娟的事。她的生活永远只有工作和工作,辛苦得只求一口温饱,没有多余的气力为生活以外的事情再费力劳心。

  在家里以外,妈跟我的世界没有交集;她只是辛苦地养活着我,直到一分责任的完结。

  我是她的负累。

  “去去去!”妈烦躁地挥个手。

  我如释重负。

  听见妈又用烦躁的口吻说:“早点回来。别一出去就死得不知人影。”

  我默默退开,安静地开门出去。

  妈的无知无识和粗鄙,时而会令我觉得很难堪,成为我黯淡的梦魘。

  有时,我会怨老天,为甚么让我生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为甚么让我背负这样的命运?

  我恨这个既定。

  我渴望有像明娟那样的家庭,和学识丰饱的父母;举手投足自在地表现出一股气势和教养。处处散发着优雅的气质与光采。

  然而,这样的想发,时常会让我觉得羞惭,认清自己的卑劣和虛榮。两种思绪在我心里互相拉鋸着,矛盾地撕裂着我。

  冷雨伴带着涼风。雨风中,发丝张扬,拂落成心头一阵一阵的乱,纠结成团,紧紧缠住一分抖顫。那是一种冰冷的感觉,教人思绪停顿的混乱;感官的世界,被凝住在零度的凍结。

  雨从四方八面包围而来,濛濛地裹上一层氤氳似的雾气。视线带着黑夜暗;夜的世界,拒绝我太多的想像。

  赶到“文音馆”时,已经快七点了,演奏会就快开始了。明娟急得在门口频频跳脚,看见我,不等我拍掉身上的雨丝,急急拉着我往里头跑。

  “快点!快开始了!”声音急,动作更急。

  我尚不及开口,便已经被她拉进场內。里头人出人海,座无虛席。她拉着我,拚命往前头钻,还不时和座中的人匆匆打声招呼。

  座中有很多她高中和音乐班的同学,大抵都是认识的。一下子撞见这么多人,我有点不习惯和不自在;家庭的关系和个性孤独养成,对别人,我一直隔着距离。我其实,只有明娟一个朋友。

  没有朋友,并没有什么悲哀;我一直是这样成长过来的。我反而害怕吃人太接近,把我看得太透太清太明白。

  生物学上有个名词,叫做“生物距离”,意指同种生物在自然狀态下同处一起而不会感到威胁或压力的最短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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