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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从小到大,他连琴弦都没碰过,这会儿叫他怎么当师傅教学生?还弹“万马奔腾”呢,他恐怕连一个音都弹不出来!

  他以为换上一件素净点的衣服就变成大哥了?他也不想想,大哥是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的才子,而他,不过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傻瓜,他凭什么冒充人家?简直自不量力!

  赫麟只觉一颗心沉了下来,仿佛死期已到,远远地看见一道他无论如何也跨不过去的难关——他的鬼门关。

  “表哥,来来来。”浑然不觉他心思的绿竺推着他坐到琴边,“快教我!”

  教?怎么教?绿竺的琴艺胜过他千万倍,他当她的徒孙还差不多!

  怀着一颗必死无疑的心,赫麟终于把手指搁在琴弦上。

  他的思维在这一刻有所停顿,也不知是怎么的,指尖稍稍一用力,那琴弦竟“铛”的一声,弹跳起来,断成两段。

  “哎呀,表哥,你流血了!”绿竺连忙用帕子裹住他的拇指。

  流血了?他倒不甚在意,先前浑身一阵麻木,竟丝毫不感到疼痛。

  “这琴弦,怎么断了?”绿竺埋怨道:“定是我昨夜弹得太用力了,弹得它不堪重负……表哥,都怪我,害你受伤了。”

  “没事,我没事的。”赫麟挤出一丝笑容,安慰着急的她。

  琴弦断了,是老天在保佑他吧?又或者,是他在不自觉中故意把它弄断的。

  无论如何,这下好了,他的手指受伤,有借口不必再弹琴了,他又赢得一点与她相处的时间。

  他并不怕她知道真相后骂他恨他,他只是舍不得,舍不得这段有她的快乐日子。

  “都怪我不好,都怪我……”绿竺见鲜血从他指尖涌出,心疼万分,死活不肯原谅自己,她的眼泪也随而渗出双眸。

  樱唇微颤着,她忽然张开小口,含住赫麟的拇指,轻轻吮吸。

  赫麟的身子,在她含住自己的一刹那,电着了一般,颤抖起来。

  他记得,从前她做针线活扎伤自个儿的时候,大哥也常常这样替她舔吮伤口,他曾经有一度嫉妒两人的这种亲密,渴望有朝一日,与她有所接触的人是他。

  今天他终于如愿以偿了,心里却又感到莫名的痛楚。

  呵,那天,她用茶杯砸伤他脑袋的时候,裂了那么大一条口子,也不见她有丝毫愧疚,这会儿,竟为了这小小的拇指,她就紧张成这个样子……她会这样,无非因为她以为现在面对的,是他的大哥。

  两个人,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得到的却是天差地别的待遇——想到这个,能让他的心不疼吗?

  “呀。怎么会这样!”刚刚吮净指尖上的血,不料由于伤口不浅,又有另一股子血从中冒了出来,惊得绿竺连声大叫。

  而大叫之后,是六神无主的大哭。

  “别怕、别怕,有什么大不了的,哭成这个样子。”赫麟拍着她的背,轻声劝道。

  “鸣……这可怎么办呢,表哥你会不会再也弹不了琴了?”她很自然地靠到他怀里,一边哭着,一边道出自己的担心。

  “哪这么容易就残废了。”他笑了,“等着瞧,过两天等我伤好了,一定弹给你听。”

  这话并非说说而已,这一刻,他真的下定决心。要让她听到他的琴声,虽然,这么短的时间内要学会“万马奔腾”似乎是不可能的。

  “哟,贝勒爷,好久不见,我还当您再也不跨人咱们家的门了呢!”

  赫麟一进海棠院,玉妈妈就迎了出来,脸上挂着暖昧的笑。

  “我不是来了吗?”他恢复浪荡子的痞相,慵懒地靠到椅上,指了指随身带来的东西,“这些都是送给姑娘们的礼物,快请她们出来瞧瞧!”

  “姑娘们今儿都有客呢,恐怕只有我陪贝勒爷了。”玉妈妈顺手倒一杯酒。

  “都有客?”他四下望了望,“现在才下午呢,就客满了?玉妈妈,你别跟我打马虎眼,是嫌我带来的礼物不够重吧?”

  “唉。恐怕再多的礼物也唤不回咱们家姑娘们的心了。”玉妈妈故意叹一口气。

  “怎么,我哪儿得罪姑娘们了?”他浓眉挑一挑。

  “贝勒爷,您还装呢!”

  “我装?”

  “听说,那天您在香山碰见咱们这儿的姑娘们了?”她斜斜地睨他一眼。

  “哦,那天呀,”他云淡风轻地答,“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瞧瞧,你当时不肯认她们,把她们气坏了吧。现在都躲着不肯见你了!”

  “怎么?姐姐们真生我的气了?”他跳到地上做了个揖,“求妈妈帮我说两句好话,就说……当时我身边有人,不便与她们相认,心里也愧疚了好些日子了,她们要怎么罚我,悉听尊便!”

  “姑娘们怎么敢怪罪贝勒爷呀!”玉妈妈嗑着瓜子,只浅浅地笑,“您是王公贵族,我们是胡同里的贱民。”

  “妈妈,你再这么说,可真的像是在抽我耳光了。”赫麟也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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