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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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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淑萍瞪着她。“……你还是一样,说起话来从不饶人。” 还是一样?她冷冷地想,真希望自己也能够说出同样的话来。事实是:以前那个吕奉先早就已经不存在了。“所以呢?” 张淑萍痛心疾首地看着她。“吕奉先,你教我太失望、太失望了!我听到你大学同学说,你大二没读完就办休学,去当了厨师,起来还以为是他们跟我开玩笑。我认识的那个吕奉先,怎么可能放弃做到一半的事情,跑去做其它的事?怎么可能被功课压垮,受不了办休学?结果,真的是这样?” 似乎是好久好久以前,她也曾经从谁的口中听到一模一样的诘问。她累了,不想解释。她的决定,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她的人生,由她自己负责,更不需要向任何人一一报告。 所以,她只是淡淡地笑。“真是抱歉,让你失望了,我确实在这间餐厅做事。你还有别的问题吗?” 张淑萍瞪着她,一双眼睛犹自带着不敢置信,张开口,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最后却还是闭上了嘴巴,摇摇头,转身离开了餐厅,没有多说一句话。 自动门上挂着的风铃叮当作响,不知道是谁的叹息声,淹没在从外面涌入的夜风中。 她不知道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脑中一片空白,除了深入骨髓的疲倦,什么也感觉不到。终于回过神来,她深深呼吸,回到厨房后面,牵出通勤用的自行车。打开保全,关上门,走向前门的所在。 才到门口,从路灯照射不到的阴影中,传来熟悉的低沉声音:“结果你还是没有回答那个问题:为什么?” 她假装没听见他的话,俐落地跨上深红色的单车,仿佛被恶梦追赶一般,迅速消失在台北市的巷道里。 “吕奉先,你不要跑!” 穿着一袭绿衫的吕奉先不悦地回过头,看向在背后追赶的同班同学。“我没有跑,只是赶着去仪队练习。有什么事吗?” “这个,刚刚学艺从办公室拿回来的。”同班的张淑萍将这次段考的成绩单交给班长,阴沉的表情明显透着不情愿。“恭喜你,又是第一名。” “喔。”她浑然不在意地将接过来的成绩单收进书包。“谢谢你。” “你连看都不看?” 她疑惑地看向同学。“你不是说了吗?我是第一名。” “可是其他人呢?你对其他人的分数没有兴趣?” 从田野之后,她已经学到教训:愈在意其他人,她愈没有办法在突破自己的表现上专心;患得患失的结果,可能反而更容易被别人超越。“别人怎么样,我管不着。” 张淑萍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捂着嘴,轻声说道:“天哪,吕奉先,你未免也太骄傲了吧?” 她皱起眉头,看向出言不逊的同学。“别人考得如何,我本来就管不着,难道我可以左右老师给成绩吗?张淑萍,我只是说出事实,你为什么说我骄傲?” “你这种态度,本来就是骄傲!”张淑萍咬着嘴唇,“你甚至不关心第二名跟你的成绩差距,反正我就是考不过你!” “原来你是第二名吗?”她觉得有点不耐烦。张淑萍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恭喜你。” “不用你假惺惺,班、长!”张淑萍挖苦地在称谓上加重语气。“我这次跟你只差四分,下次我一定可以赢过你!”说完,她便泪眼汪汪地转身走开。 高中,还真的什么人都有。她撇撇嘴,看着对手下完战书后,愤怒远去的背影。 她不是不在乎成绩,但是应该还没有夸张到张淑萍——这样的地步,更何况名次这种东西,本来就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啊。 她搞不懂这个女生。 “那是因为你已经是第一名了。” 她看向正专心解着数学题目的田畴。上了大学以后,田畴的发型有了改变,虽然只是稍稍分了一下边,却形成了和高中时代的学生头截然不同的效果。 两人所在的位置,是田家的客厅。时间是晚上八点多,田畴的父母还在学校未归,空气里飘着柴可夫斯基的“胡桃钳”,身为家教老师的田畴,正在示范参考书上的例题解法。 田畴来当她的家教,是母亲的主意。一开始,其实她有点排斥;不是排斥田畴当她的家教,而是她根本上排斥自己需要请家教这件事,感觉好像自己跟不上学校进度,必须课后请人补强教学似的。 但事实上,有了田畴当家教,她节省很多时间,至少老师上一整堂课讲解的公式,田畴只要十分钟就能够让她清楚明白它的导法,也能更快地运用上手。 畴哥就是这样,看起来温温吞吞的,做起事来却总是能够切中要害,犀利无比。 当然,这种说法也适用在刚刚他那句评语。 她忍不住沉下脸。“畴哥!” 田畴抬起头,微微笑。“生气了?” 她的脸红起来,知道田畴的观察一点也没有错。如果今天她不是第一名,不服气地追在后面跑的人,说不定就变成她了。“可是,我才不会无聊到去跟人家放狠话呢!考输人家,是我的实力不够,跟那个赢我的人又没有关系。” “可是,奉先,你又怎么知道呢?”他还是笑。“毕竟,如果畴哥没有记错,你从来没考过第二名啊。” 有。她下高兴地想起自己一生中最大的污点。“……我从来没去跟田野放过话。”她心不甘情不愿地提醒。 “啊……”田畴恍然拍头,似乎这才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不过你也从来不需要做这种事啊,小野自己就会跑过来找你放话了。” 她冷哼。“所以我说他们无聊嘛。” “奉先,每个人的立场不同。你不能了解,是很正常的,但是不代表他们这样做没有他们的道理喔。”他笑着说:“至少,要是小野知道,你觉得他这样一直把你当成竞争对手是一件很无聊的事,他一定会很生气。他可是一直很认真的。” 畴哥的话很清楚——她这样说,一点也不体贴。但是话说回来,要她去同情田野或张淑萍,她就是办不到,更别说是去了解他们了。所以,她只是抿紧嘴,不予置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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